正文 第24章 蕭乾:用心寫作的戰地記者(2)(2 / 3)

回國的時候,蕭乾已不再年輕,成了一個被風霜洗練過的中年人。從戰場上走回來,他的人生永遠都不能平安閑逸了。

他變了,他的朋友們也都變了。

未完成的和解

在我們長大了之後,常被問到一個既無聊又無奈的問題:如果生命可以重來一次,你還會不會作出跟當初同樣的選擇?

然後,我們迷茫地眨著眼睛,沉默了。

在所有的“當時”裏,都有無數個“不得已”和“不得不作”。即便你理智上知道這個“不得已”可能會造成你無法承擔的後果,可在“當時”設定好的情境裏,你還是去作了,帶著一股心虛的倔強。

所以,我們總是很難回答那個叫作“如果”的題目。生命不能夠重來,就算可以,回到那個你身不由己的“當時”,你也未必能掙脫它那強韌的束縛。

如果可以重來,蕭乾還願不願意做那個老實的“小公務員”?

如果可以重來,沈從文還會不會舉報他當初的愛徒?

我們猜測不出答案,他們也確定不了答案。我們隻能說:曾經有一度,我們輸給了一個我們搞不懂的時代。

從昔日的恩師身邊擦身而過時,蕭乾或許也曾心痛於那樣的“縱是相逢應不識”。不過是幾十年的光陰,就不敢承認當初的真摯過往。他們筆尖下的文字,還在厚厚的汙垢下散發著淡然的清香。可是,他們卻不認得手中的那支筆,是否還是當初的模樣。

回想很多年前,他小心而歡喜地要求收藏那張沈從文用毛筆寫下的菜單,而沈從文則親熱地告訴他:“要菜單幹嗎?以後我會給你寫信,寫很長的信。”

他那麼珍惜地收藏著那些長長的信,沈從文也是真心地喜愛這個聰明上進的青年。他一畢業,沈從文和楊振聲就把他介紹到了《大公報》;他困居昆明,也是他們每月從自己微薄的薪水裏擠出五十元給他補貼家用;他失業後生活沒有著落,還是這兩位恩師為他籌謀出路。

誰都以為這份值得一生珍視的情誼,是什麼都磨滅不了的,包括他們自己。可是,多年後,塵滿麵、鬢如霜,一切已不複昔時模樣。

1946年,蕭乾剛回國不久,因為不滿現狀,就以“塔塔木林”為筆名,假托洋人之口,寫了一組反諷現實的雜文——《紅毛長談》。沈從文看到後,也以“巴魯爵士”為筆名,寫了《懷塔塔木林》響應《紅毛長談》,並稱:“塔塔對中國本位文化,既理解透徹,文章寫來,自然亦莊亦趣,不古不今,駁雜如諸子、精悍有稷下辯士風,引喻設義,奇突幻異,又兼有墨學家宋榮子、法國學人服爾太翁風味。”言談間對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徒弟非常滿意。

1948年,上海觀察社出版《紅毛長談》單行本時,蕭乾還收入了《懷塔塔木林》作為附錄。沒想到這竟是師徒二人最後一次合作。

也是在1948年,《抗戰文藝叢刊》上刊登了郭沫若的《斥反動文藝》一文,斥責沈從文是專寫頹廢色情的“桃紅色作家”,“存心不良,意在蠱惑讀者,軟化人們的鬥爭情緒”,“有意識地作為反動派而活動著”。很快,沈從文就被逐出了文學陣營,自此退出文壇,封筆長達四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