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7章 常書鴻:失落的國寶(3)(2 / 3)

他們都把她當成一個女神,隻有梁思成把她當成一個女人。所以,他會在孤單了之後,再找一個人來陪伴。他不認為那是一種褻瀆和背叛,愛是平等的,孤獨也是平等的。她永在心裏,他依舊可以隔著冷淡的時光靜靜地思念,所以,他問心無愧。

徽,我有些累了

“聽過我和思成逛太廟的故事嗎?”林徽因窩在沙發上,笑著問林洙。

林洙有些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她是個“建築盲”,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也聽不太懂。可是,她很喜歡聽林徽因講話。好像不管多枯燥無味的東西,到了她嘴裏,都能變成奇觀。

已經被病痛折磨得形銷骨立的林徽因,即使年華老去,也自有一股動人之處。林洙幾乎是在仰望著她,還有她身邊那個沉默謙和的男人。

他總是坐在她身邊,似乎永遠都有足夠多的耐心。隔上一會兒,他就問問她需要點什麼:喝水嗎?冷不冷?要休息嗎?

這樣的時刻,他不再是聲名赫赫的梁先生,他隻是一位關愛妻子的丈夫。

彼時坐在客廳裏的三個人,誰都沒有想到彼此之間會在將來發生怎樣的關聯。命運就是這樣的出其不意,在你無動於衷的時候,棋局早已擺好,由不得你不下。

“那時我才十七八歲,第一次和思成出去玩,我擺出一副少女的矜持。想不到剛進太廟一會兒,他就不見了。忽然聽到有人叫我,抬頭一看原來他爬到樹上去了,把我一個人丟在下麵,真把我氣壞了。”說起這些的時候,林徽因目光溫醇、表情和暖。那是梁思成給她的、想起來就嬌美如少女的回憶。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他還年輕,她也很健康。他們隻知恣情快意地相愛,全不知未來會怎樣刁難他們。他們曾直麵對方最純真的美好,也曾心痛於生活加諸對方身上的磨難,還好,這麼多年了,他們還在對方身邊。

我回頭看看梁先生,他正挑起眉毛,調皮地一笑說:“可是你還是嫁給了那個傻小子。”他們都笑了,我也早已笑得前仰後合。梁先生深情地望著她,握著她的一隻手輕輕地撫弄著。他們是多麼恩愛的一對!林先生那蒼白得幾乎透明的臉,在興奮中泛起一點紅暈。

——林洙

你有沒有想過,是怎樣的情深,讓高傲了一生的林徽因在生命漸趨蒼白的時刻閃現出了讓人眼眶發酸的豔色?又是怎樣的珍愛,讓梁思成麵對著容光不再的病妻也能深情如初、如珠如寶?

即便終生都沒有過獨享她的時刻,可這並沒有妨礙梁思成成為一個忍耐而深情的丈夫。他理解她的情緒,並且尊重她所有秘而不宣的心事。他給了她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所以,任是外麵繁華如許、應者如雲,她也與他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林洙走進梁家的客廳是在1948年。那時候,梁思成和林徽因已經回到了北平,並且接受清華的聘任,籌辦了清華大學的建築係。

他已經是中國建築學界的第一人,名高望重,足堪被人仰望。可在他的家裏,他卻隻是一個深情的丈夫、慈愛的父親。

那時候,他們過得其實很難。雖然家裏還是高朋滿座,可十多年前的那種安逸富足的生活已經一去不複返了。他們住在清華園裏,即使校方在生活上多方關照,可現實的條件擺在那裏,他們還是吃了不少苦。

解放前清華的教工宿舍還沒有暖氣,新林院的房子又高又大,冬天需要生三四個約有半人多高的大爐子才暖和。這些爐子很難伺候,煤質不好時更是易滅,對付這幾個大爐子的添煤倒爐渣等活兒,簡直需要一個強勞力才行。

——林洙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強壯的男人,甚至因為此前多年的顛沛流離和艱苦的考古工作,他的身體也不健康。可是,在麵對這些煩瑣而勞累的家務事時,他還是泰然自若。他用他那雙繪慣了圖的手吃力地提起一筐筐的煤炭,添到爐子裏,再把燃盡的爐渣倒掉,認真而細致,仿佛他在做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再冰和從誡都在城裏上學,再沒有人能幫他分擔這些。當然了,他也不放心交給別人去做。因為林徽因正在養病,屋子裏的冷暖直接關乎著她的健康。她已經那樣憔悴與孱弱,梁思成不知道自己還能給她什麼。也許,就是這一室的溫暖,以及不變的體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