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棄子(1 / 2)

黑壓壓的布簾擋住所有光亮,大殿空蕩無任何擺設,仿佛鬼蜮一般,有的隻是無盡的黑暗和恐懼。

瑜貴妃斜坐在殿內一角,以地為榻,鋪蓋的卻是上等絲綢棉被。

大殿的另一角,和她遙遙相望的,是另一個女子。頭發梳的整齊,衣衫潔淨。她依稀看到那女人的臉,秀麗容貌,溫婉可人……

她進殿多久了?七日,還是十日?這女人除了睡覺,就是梳頭發,沒有梳子,就用手攏起來,倒梳的像模像樣。

自始自終,一句話不說。

是瘋了吧?

瑜貴妃想,住在這種地方,不瘋才怪呢!

她猜不出這女人的身份……也不想猜,因為她知道,自己和她不一樣,她很快就能出去……很快。

像是回答她一樣,殿門吱呀呀的打開了。

許久不見的陽光,瞬間映入眼簾,她眯縫著眼,享受陽光打在臉上的溫暖,並且,看清楚來人的相貌。

極多情極多情的鳳眼,和極無情極無情的薄唇,掩蓋在金冠龍袍之下的,是她曾經以為自己熟悉的那個人……齊洺。

武帝八年,元宵,太傅之女王楚瑜進宮,皇上見之傾心,不日進宮,封為才人,於龍熙殿侍寢,同年三月,封貴人,四月,封貴妃……萬千寵愛在一身,一時風頭無倆。

他無事的時候,躺在龍熙殿的榻上,眯著眼睛等她把剝好的葡萄送進嘴;他有時把奏章帶回寢宮,她就在一旁幫他磨墨,他偶爾回頭看她,輕輕的笑;春狩當日,她和他同乘一轎,後宮諸多妃子的眼神像針一樣刺在她身後,他隻是漫不經心的摟過她的腰……

是寵愛吧?

她想……忽然覺得可笑,事到如今,居然還惦記他是否愛過她……

殿內忽然又暗了下來,她瞥見關上殿門的一雙手,黝黑,布滿皺褶,青筋畢露的老態……是從小服侍他的太監何安。

有一瞬間,她覺得齊洺會走過來,畢竟他們曾經那麼“恩愛”,畢竟她還沒死,畢竟她有很多話想問他,而她相信,他也是。

但是他隻是站在大殿中間,站在她和那個女子之間。

她嘎嘎的笑,忽然發現嗓子沙啞到自己都不認識了……

“不舍得殺我嗎?”她搖搖晃晃站起來,“要你母後下令把我貶入冷宮,你三五不時過來看看,好顯得帝王無能,後宮掌權嗎?”

她害皇上貴體抱恙,禍亂宮闈,冷宮已是最好的去處了。

齊洺慢慢的轉頭,臉上平靜無波無浪,“你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朕了。”

她覺得呼吸一窒,繼而笑,“是嗎?終於下決心,要殺了我嗎?”

他搖頭,“朕不殺你。”

她已經走到他身邊,眯著眼睛,絕美的臉蛋滿是狡猾,“對,你不能殺了我,你還不知道我的身份呢?你還想知道……”她笑,打量著齊洺,一場大病讓他看來消瘦很多。

有一瞬間,她覺得他在笑,可定睛再看,依舊平靜無波,深深如暗夜的眼睛。

“你知道她是誰?”齊洺眼睛轉向牆角的女人。

瑜貴妃毫無頭緒,她入宮半年多,從來不知道冷心殿住著人,也從未聽說過齊洺處置過哪個妃子。

“她叫獨孤離。”齊洺輕輕的說。

瑜貴妃的杏眼倏地瞪大了……獨孤離?!扶風國公主獨孤離?!

她沒有記錯的話,武帝三年,扶風公主遠嫁和親,武帝甚喜,封為貴妃,不日有孕,後小產,獨孤離抑鬱成疾,於武帝六年香消玉殞。

“她怎麼會在這兒?”她訥訥的問,“死的了獨孤離,是假的嗎?”

齊洺轉了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楚瑜的棋藝精湛,自然知道,高手過招,每一子,每一落,必然深思熟慮。”

瑜貴妃不知道他為何說起這個,她想他叫她小字楚瑜,興許是念舊情的吧?

當下笑笑,“陛下說的是。”

“那廢棋如何處置?”

“留之無用,不如棄之。”

齊洺點點頭,“說的是。”

瑜貴妃忽然僵住,隻覺得四肢百骸都冒著涼氣。

“她……她跟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