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著齊洺慢慢邁步,走到殿門前。
不想問,又忍不住不問,“你不想知道我是何人嗎?”
“朕知道你是何人。”
不死心,也不信,又問,“何人?”
他背對著她,信手掬起黑幔把玩,輕描淡寫的道,“柳太醫昨夜暴斃,你可知道?”
再也站不住,腿一軟坐倒在地上。
一切都完了……
“你……”再開口時唇幹舌燥,“你何時發現我的身份?”
“你進宮的第一天。”他毫無炫耀之意,語氣淡漠。
“不可能!”她忍不住失口尖叫,“絕不可能。”
齊洺輕笑,“楚瑜,你可記得,你進宮第一天,朕問過你什麼?”
她訝然,沉默了良久,“你問我腿上的跌傷可好些了。”
那時,她第一次侍寢,齊洺溫柔以待,是問過她這句話。可是她知道,王楚瑜八歲的時候,失足落水跌破了膝蓋,留下好大一條疤,這件事進宮前,驗身的嬤嬤都記錄過。所以隻是輕輕的點頭,“沒有大礙了,謝皇上關心。”
是這句話泄露了什麼嗎?
齊洺沉默了一會,“……那時朕還是太子,十五歲,小孩心性,老太傅學識淵博又不是八股之人,朕和杜平凱,駱疑是三人,於是常常溜到他府裏去玩。一日朕和杜平凱比劍,不料卻誤傷了太傅之女王楚瑜。太子傷人本也沒什麼了不起,但朕不願母後知道我偷溜出去,於是就央太傅不要聲張。駱疑是學貫古今,這點傷對他自然不在話下,楚瑜多日不能行動,我們就對外聲稱她摔下池塘,跌破了膝蓋……知道這件事的,隻有朕,杜平凱,駱疑是,老太傅和王楚瑜五人。”
她的心沉到了穀底。
耳畔響起他說過的話,“楚瑜的跌傷可有大礙?”
他問的是,跌傷……
他那時就已經起了疑,不是疑她,而是疑那個真正的王楚瑜!
“那為何當時不拿了我?”她滿口苦澀,輕聲問。
“你知道她的孩子是怎麼沒的?”他不問反答。
她僵硬著脖子,轉頭看那女子,淡漠如他一般,毫無表情,隻是拽著發角,低聲哼吟。
“離貴妃和朕情深意長,三月就懷有朕的子嗣……你以為後宮妃子不會嫉妒嗎?”
她終於明白,為何他總是輕輕的說話,輕輕的笑……他這樣的人,無論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身後都會掀起驚天巨浪……而在浪前的他,隻要信步走,淺淺笑,已經足夠。
“那是你的孩子啊!”她看著那個沒有表情的女人獨依牆角,心裏沒來由的亂了。
“楚瑜說笑了。”他淡淡的,“那不是朕的子嗣,那是扶風國主放在朕身邊的一枚棋子。”
一下無話可說了……終於明白。
她一直未有孕,後宮妃子雖然妒忌,但也不至明目和她為敵,他隻有等,等她接到命令,殺了他……他要的隻是個理由,理由而已……
這是怎樣一個男人?
五個月的耳鬢廝磨溫存體己,全是假的……全是假的……自古帝王薄情,她以為隻是薄情而已,卻不料他早已沒了情……
“你不想知道王楚瑜在哪嗎?”她索性豁出去。事到如今,也隻能如此了。
她十歲被人帶出難民窟,給她錦衣玉食,教她琴棋書畫,而一切一切,不過是因為她和東齊太傅之女王楚瑜,如出一轍的麵容……
她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唯一仰仗的隻有那絕色的麵容,暗沉的心思……而這一切,最終隻能在冷宮裏,消磨殆盡了嗎?
他的回答,隻有細不可聞的笑,拉開殿門。
陽光照在他身上,如龍出海,不怒自威。
“你現在不殺了我,日後會後悔的!”她撲到門前,眼睜睜看著殿門合上。
不知道喊了多久,終於軟軟的跌坐下來。
一片黑暗。
棄子,棄子……
麻木的扭臉看到那如詩如畫一般美好的臉。
同是棄子……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