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身為南陽舊臣的丈夫、父親、兄弟,因西南軍不管食宿,不得不靠做工來填飽肚子。
所謂做工,便是與那些肮髒的民夫一起,在廢墟中和泥、砌牆,每日幹不完分派的活計就不許吃飯,哪怕吃飯,也隻能吃和民夫一樣的麵餅。
用百裏囂的話說就是——
“西南軍從大火裏救了他們,不但沒人感恩,還想賴著不走,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既然這些人家裏連食宿的銀子都不肯付,那就讓他們自己養活自己。”
這話一傳出去,簡直讓人恨得牙癢。
誰賴著不走?那不是你不放人嗎?
再說,誰家的食宿銀子是幾萬兩起?這不是敲詐是什麼?
可要說西南軍有沒有救人,這卻是無可反駁的事實。
百裏囂話糙理不糙,人家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該感恩?既然感恩,難道就不該掏點銀子?
要說窮,這些人家可沒有一個是窮人。
說到底,還是舍不得花錢。
有好事者暗中猜測,說不定有那做妻子的,盼著丈夫死了,自己卷了細軟回娘家,還有做兒女的,巴不得當爹的死了,剩下的家產一起瓜分。
一時間,城中的議論塵囂甚上,各種流言層出不窮,更有些閑人,待在家裏沒事幹,幹脆跑去城門看熱鬧。
這輩子,沒見過當官的上朝,卻能見到當官的和泥巴,豈不比上朝更好看。
這一來,一些在乎臉麵的官宦人家便忍不住了。
“依我看,還是交贖金吧,讓你爹再這麼幹下去,老臉都丟盡了。”
“兒啊,咱家以後還要和人打交道,不能讓人背地裏笑話。”
“咱家又不是湊不出那麼多錢,快,去籌銀子。”
當這些人家扛著銀子去找百裏囂時,卻被一名年輕男子拒之門外。
“抱歉,大將軍正與本城新上任的官員議事,沒空見客,諸位請回。”
“新上任的官員?”來的人麵麵相覷,“敢問是哪位?”
“無可奉告。”
“那咱們這些銀子……”
“哦,忘了告訴你們,諸位的家人在我們這兒的花銷要算利息,這麼多天下來,原先八萬兩的,今日應是十四萬四千兩,原先十五萬兩的,今日應是二十七萬兩。”
年輕男子雙手揣在袖中,語氣輕描淡寫,報出的價錢卻令所有人瞠目結舌。
“這……哪有這樣的算法?”
這不是坐地起價,是攔道搶錢。
年輕男子冷笑:“聽說諸位家中都做過放錢的買賣,難道隻許你們收利息,不許咱們收?”
他一眼掃過眾人,又是一笑:“不過也對,在有些人眼裏,自家親人的命哪裏比得過實打實的銀子。”
這話可謂誅心。
在場眾人敢怒不敢言,在門前躊躇了一陣,訕訕離去。
他們剛走,敞開的大門裏探出一個腦袋。
葉靈芝道:“夏商與,他們竟然沒揍你?”
年輕男子回頭:“他們倒是想。”
可他身後立著兩列持刀的士兵,那些人若敢動手,怕是拳頭還沒飛過來,他們的人頭就先飛了。
葉靈芝遺憾:“早知如此,就該把門口的守衛撤了。”
“葉校尉,”夏商與抬腳往門裏走,“你對我有什麼不滿,不如趁我人還在,早點說出來。”
“我什麼時候對你不滿了?”葉靈芝麵露不解,“咱們都多久沒見了,我哪兒有空對你不滿。”
“是啊,加上明日,剛好十個月,是挺久了。”夏商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