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修繕城牆的民夫隊伍中出現了幾張新麵孔。
這幾人大約四五十歲,人至中年,保養得卻好,雖說不上細皮嫩肉,但一看就沒幹過體力活。
他們被安排在城門附近攪拌砂漿,砂漿用來砌牆,隻要將提前備好的水、黃土與石灰摻和在一起,攪拌成漿即可。
攪拌砂漿用不著什麼手藝,有把子力氣的人都能幹,但這幾人顯然沒什麼力氣。
他們幹了小半日,一會兒扭了腰,一會兒崴了腳,若非西南軍的修城官將他們單獨安排在一處,別的民夫早就看不下去了。
晌午吃飯時,民夫們坐在磚垛旁邊吃邊嘮嗑。
“那幾個是來幹嘛的?”有人指著那邊問,“費這半天勁兒,拿到的銀錢還不夠回去治傷。”
“我看他們和咱們不一樣,”有人道,“長得白白胖胖,不像幹活兒的百姓,倒像是哪家的老爺。”
“老爺也來做工?”另一人問,“西南軍進城,可是一戶人家都沒搶,哪家的老爺窮瘋了,跑來掙這幾個銅板?”
“你們瞧,那幾個身邊一直有軍爺守著,你們說,他們會不會是牢裏的犯人,給押來服勞役的?”
“哪個犯人長成這樣?”
“當官的唄,”有人篤定道,“別的我不認識,左邊那個我在街上見過,那天我在街邊賣自家醃的幹菜,他嫌我家幹菜味兒太重,讓人把我攤子推了,還說以後有他過路的地方,不許有人賣幹菜。”
“真的假的?”旁人聽得入神,“他什麼身份?這麼厲害?”
“叫什麼侍郎來著,我忘了,不過他手下人回話的時候,他掀開轎簾看了眼,那張臉,化成灰我都認得。”
“侍郎我知道,是朝裏的大官,他怎麼會變成犯人?”
“這還用問?現在是哪個朝?你以為還是南陽?”
“對對對,”問話的人一拍腦門,小聲道,“現在咱們頂上是西南軍,西南軍和南陽的官兒,當然不對付,可不得把他們抓起來。”
“依我看,西南軍還行,每日都按時結工錢不說,連晌午這頓飯也包了,瞧這餅,夠軟乎吧,裏麵可沒摻沙子,都是實打實的糧食。”
“要不怎麼說西南軍能打下王城呢,昨天我鄰居家的小五,差點兒被飛來的石頭砸死,好在讓人救了。你們猜,救他的人是誰?”
“是誰?”旁聽的人異口同聲問。
“是西南軍的大將軍!”那人如同茶樓裏的說書先生,猛地一拍大腿,“大將軍用他手裏的鋼槍,‘唰’地那麼一挑,石頭就摔成了兩半,保住了小五的腦袋。”
周圍的人“嗬”地一聲:“這麼厲害?”
“可不是嘛,”那人仿若親見,讚歎道,“昨晚小五一家去找大將軍磕頭謝恩,大將軍不但沒收他們送去的東西,還給了好些吃的用的。”
說著,他同情地看了眼那位賣醃菜的老兄:“若你當初遇見的是大將軍,恐怕他不但不會掀你的攤子,還會把你家的幹菜全買了,可惜啊,同人不同命喲。”
這話說得那位老兄又是向往又是痛恨。
他回頭看看還在和灰的那幾人,啐道:“壞官,該殺!”
另一頭,靠近城牆的大街上,幾名小廝打扮的人在角落裏探頭探腦。
“看清楚了嗎?是不是我家老爺?”
“看清楚了,是周老爺,還有我家李老爺也在。”
話音未落,就聽身旁傳來一聲呼喝:“什麼人?”
小廝們嚇得一個激靈,齊刷刷回頭,隻見一隊士兵朝他們跑來。
“快走!”
“快!”
小廝們你推我搡,如耗子一般從牆角溜走。
不出半日,那些未交贖金的大臣家中收到一個令人難堪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