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憲見兒子糾結成這樣,深感前夫和弟弟實在太能鬧騰,於是……
“我找了個與東嶽皇室有仇的人,對他許下諸多諾言,讓他殺了這太鬧騰的一家三口。”哪怕說著這種事情,顧明憲的表情仍舊是淡淡的,唯有眼角蘊含著一絲譏諷,“我表了態,便無人敢做聲,此事就這麼結了。”
蕭雲霈侍母至孝,天下皆知,顧明憲雖沒到垂簾聽政的程度,但很多軍國大事,蕭雲霈仍舊會谘詢母親的意見。眼見太後做了決斷,還有誰敢觸她的黴頭,為亡國之君讓她不痛快?人家連相公和親弟弟都殺了,豈會在乎你們這些外人?哪怕陛下仁厚,也不可能為個臣子和母親不痛快吧?惹怒太後,丟掉性命不至於,仕途不穩那是肯定的。何況顧明憲也沒幹政的意思,談不上牝雞司晨,她就出口氣,給兒子解決麻煩,你們管得著?
葉歆瑤聞言,輕輕一笑:“能模糊人本性的東西,自有其神奇之處,若非這種顛倒黑白,一呼百應,隨意主宰旁人生死,全然無視法紀的滋味太過美妙,又怎會有如此多人趨之若鶩,將自己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雖說時隔那麼多年,想到當初那一幕,顧明憲還是覺得諷刺:“我當年被廢,多少人礙於皇權,不敢為我說一句公道話。如今他被我派人殺死,世人明知是我做的,卻也礙於皇權,不敢為他說一句公道話。風水輪流,因果報應,實在讓人不得不感慨,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凡事不能做絕,或者說,要做,就得趕盡殺絕,若他們沒那麼假惺惺,想看我跪在他們腳下痛哭流涕,故留了我一條命,也就沒有後來的事情了。”
她的感慨發自內心,葉歆瑤亦想到了慕無昀。
從某種角度來說,葉歆瑤和顧明憲的遭遇還真有些相似,也同樣應了那句“因果循環,報應不爽”——慕無昀為門派存亡犧牲葉歆瑤,最後還親手殺了她。所以最後,他為了門派存亡選擇犧牲自己,死在了葉歆瑤手下。
“心存善念,總是好的。”思及此處,葉歆瑤不住感慨,“我總覺得,人的一生,苦難和幸福都是等額的,你之前吃了多少苦,後來就會享多少福;同樣呢,前半輩子若是過得太安逸舒心,後半輩子指不定就窮困潦倒了。”
顧明憲聞言,微微張大眼睛,半晌方有些不信地說:“真是難以置信,這種百姓麵對困境自我安慰,實際上毫無道理的話,竟會由您的嘴裏說出來。”
聽見顧明憲的說法,葉歆瑤笑了起來:“這話也不能說毫無道理,歸根結底,還是要看個人性格。有窮且益堅,便有人窮誌短,前者若遇到機會,終有直衝雲霄的一日。相反,若是一直身處高位,高高在上,頤指氣使,利用身份和權力掃清麻煩慣了,行事免不得張狂肆意,因為草菅人命成了習慣,總覺得什麼事情自己都能擺得平。隻可惜,螃蟹尚有淪為盤中餐的一日,這些依仗外力耀武揚威的家夥,又能橫行到幾時?”
“您這樣說,倒也不錯。”顧明憲想了想,頗為讚同地點點頭,“哪怕陽世一輩子風光,到底還有陰曹地府在,就好比東嶽,家國破滅,長生又不肯奉他們為先祖,每日祭品不斷,立刻從富比王侯變得捉襟見肘。偏生他們還沒辦法改變大手大腳的習慣,便隻能典當香火,四處借錢維持風光,又覺得事情都是那三人惹出來的,就將他們驅趕出來。待我和長生相繼亡故之後,他們又舔著臉來求,當真是兒孫來求過,祖宗也來求過。前者說自己不過一時糊塗,被迷惑,鬼迷心竅之類;後者便說雖與我不曾見麵,卻在陰間關注我,覺得我是個千載難逢的好媳婦,對兒孫的不爭氣,他們也很無奈等等……我閑著無聊,本打算看他們的嘴臉,打發打發時間,卻發現自己實在做不來‘身為勝利者耀武揚威’的戲碼,索性他們一上門就命人亂棒打出。長生起初還無甚意見,興許是後來見了,覺得他們實在太過可憐。你也知道,他素來心軟,連隻受傷的小鳥都要撿回來養好才放回鳥巢,若不是分得清大是大非,又有幾個好兄弟好屬下鎮著……左右我再也見不著那些人,落了個自在清淨,權當兒子養了幾隻小貓小狗,聊以慰藉心情,又何苦戳穿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