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當事過境遷以後,你仍然有說不出的留戀和溫習,那時候我們是多麼年輕!那時的臉蛋兒是多麼光溜!那時候我們多麼單純!我們想用自己的體溫去孵化天鵝蛋,我們要為世界增添潔白的天鵝,化作美女奧傑塔的天鵝!我們想用加班加點來提前實現英特納雄耐爾,我們想每個縣培養一個李白,每個市定向一個愛因斯坦。我們想學好了第四卷就將紅旗插遍紐約洛杉磯倫敦巴黎。想不到莫斯科的紅旗變色,等著我們再次去征腐惡再次插!我們想天天吃白麵還吃飯不要錢幣。我們想組織一千個飛毛腿跑出新的百米世界紀錄,我們想用三個臭皮匠湊出一個諸葛孔明,用五十個臭皮匠湊出兩個愛迪生加八個愛因斯坦。偉大的可憐的中華民族!我們想推出一個模範掏糞工人造就全世界最美好的道德標兵,我們想用不怕死不怕苦的精神創造人類曆史的新世紀。那時候開會開得乒乒乓乓,檢討檢得有聲有色,唱歌唱得如醉如癡,讀報也能讀出個變顏變色,超強刺激。那偉大的超強刺激的日子,你顯得是多麼的雄強,令一切庸人常規欲哭無計,欲躲無地,欲下跪匍匐,也沒有誰理視你!
嗚呼,說這些大事太多了,你能知道個啥?還是回過頭來談吃喝吧。自製酸奶屬於有機化學工程。人與細菌病毒,哪個才是生命的奇跡與上蒼的傑作?大象無形,大音希聲,大方無隅,大器免成或者晚成,與時俱化,大德曰生,大美無言,道法自然,這一切都盡顯現於酸奶的製作之中。隻需將一點鮮奶煮沸,晾涼,找一小塊已經變得很酸的酵麵,洗淨一塊紗布,包上酵麵放到牛奶裏,將牛奶封好口,二十至三十個小時後,酸奶成功。隻要用具清潔,封得嚴密,把開放通透與嚴防死守結合起來,把無所事事與隨遇而安結合起來,把心焦頭漲與老僧入定老氣橫秋結合起來。酸奶與神經,質量雙保險,德才兼備,情義雙全,成色絕無問題。也有時候奶脂過重,做出來的酸奶味道有些哈辣。有時候乳糖過多,做出來的酸奶酒味熏然,但分寸不易把握,酒精多了嫌辣,酒精少了偏甜,乳酸菌不夠數,易出現其他涉嫌腐敗的細菌滋生。你難以斷定什麼樣的酸奶可以暢飲無阻,什麼樣的酸奶應該斷然拋棄。民間另有一法,酸奶釀造不成功,幹脆用來發麵或發玉米麵團蒸發糕,與蘇打、食用堿麵互補互動,常常能成就好的吃食。
饅頭容易發糕難,麥粉容易棒子麵難。難在芳香上,你發好了麵,用不用食用堿。鼻子一聞,舌頭一舐,便一清二楚。玉米麵的發酵則錯綜複雜,玉米麵發酵過程中的酒氣香氣常常把你攪暈。它們的味道既壓倒了酸氣也壓倒了堿氣,你可能將發糕做得堿得發黑,你也可能將發糕做得酸得倒牙。所謂生活不留空白人生不留缺憾的說法,告訴你,我不相信!
還有自製奶油炸糕。小子何德何能,竟掌握了奶油炸糕的核心機密:奶油炸糕,奶油炸糕,核心在蛋黃不在奶油,奶油炸糕這裏根本沒有奶與油插足的餘地,正如中華民國當年絕對沒有民的存在與運作而國始終不國。您用油、水、麥粉加上去蛋白的純蛋黃和糊狀的麵漿,您在熱油裏炸糕,您用飯勺舀起麵糊往油鍋裏放,大糕入鍋以後往往還會從勺子裏流出一枚乃至多枚小糕,這正是奶油炸糕糕上加糕、成為母子糕的奧秘,而炸出來的糕的金黃如牛油白脫,如不飛的蝴蝶,正是源於蛋黃之黃麵粉之白油光之亮之鮮而與奶品無涉,而其黏漿的質感快感,則基於水、油與麵粉的比例。天機早晚泄露,在艱難與混亂中,在遠離北京東安市場東來順店鋪的地方,誰能吃上地道的東來順式奶油炸糕?這難道不是生活的勝利人生的勝利東方文明秘籍的偉大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