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早春。

長安城裏,初春的花兒已次第開放。

占地遼闊的魏府花園,從洛陽重金移植過來的各色牡丹,碩大的花苞已懸在枝頭,等待著一次熱烈的綻放。

“春——兒啊!”深長的呼喚,在清晨初醒的花圈中響起。

駐足在牡丹花間的少女,無奈的搖搖頭。她才想欣賞一下園裏欲綻的牡丹,夫人卻已迫不及待的喚人了。

少女快步行至傳出叫喚的廂房,在門外深吸一口氣,雙手捧起光可鑒人的銅盆,笑容可掬的移步進房。

“來啦!夫人,春兒不就在這嗎?怎麼?才一會兒不見,您就想我想得慌嗎?”

“春兒,來,快幫我梳個新發式,昨兒個我看見楊夫人梳著一個花俏的髻,我今天一定要梳個更繁複好看的髻子。”說話的婦人麵容圓潤白淨,標準富貴人家的夫人模樣。

“好的!夫人。”名噪春兒的少女,放好銅盆,跪坐在婦人身後,拿起篦子,動作輕巧迅速的梳起夫人的頭發。

一頭長發左纏右繞,春兒一手捏著線頭,一邊用嘴咬線,在絲線的層層固定下,一個新款的發髻儼然成形。

魏夫人對著眼前的大銅鏡,滿意的盯著自己。

接著,她抬眼瞧著鏡中的丫環,瓜子臉兒,鑲著一對不大不小的暗黑明眸,淡淡的新月眉,小巧瑤鼻,小嘴兒像花辦一樣微微噘著,模樣好的無法挑剔。

突然,鏡子裏出現丈夫的身影,丈夫以為無人瞧見,正對著春兒伸手,想……

“相公啊,這麼早就來找我嗎?好難得啊!妾身真是受寵若驚。”言語裏的輕蔑味,任誰都可以察覺。

“是啊,是啊!”被妻子突然出聲嚇一跳,魏大人立刻整整衣冠,狀似輕鬆的踱至妻子麵前坐下,假意看著妻子梳妝。

“相公,昨夜七妹沒把你伺候好嗎?”魏夫人語帶諷刺的問。

“很好,很好!不,還是夫人好。”魏大人連忙答話,心裏直想要討好妻子,好跟她開口要這個丫環。

“大人,上朝不是要遲了嗎?”魏夫人間,瞧夫婿的一雙眼不時偷覷著春兒,那意圖之明顯,她想當作沒看見都難。

“喔,是啊!不不,今日放旬假,我答應蘇大人他們一起去遊春,我該走了!”他一邊跨步,一邊還瞟著妻子身後的丫環。

“那還不快點走人!”魏夫人語氣強硬。

“是!是!是!我走。不過,夫人,有件事……我回來再跟你商量。”說完,他忙不迭的離開妻子寢房。

看著關上的門,魏夫人重重的歎口氣。

她是個人人稱羨的官夫人,丈夫官大,財產豐厚,所生的三男兩女,男的成材,女的美貌。

可是,表麵上的風光,卻怎樣也無法彌補她的缺憾——

丈夫在朝中名聲顯赫,以剛正不阿,仗義執言著稱,可是,回到家後,他隻不過是個好色之徒,小妾一個一個入門,結縞二十餘載,討了九個小妾不說,連家中美婢都一一染指。

現下,他的目標就鎖定了春兒。

春兒是她從市集買回來的,剛到府時,年方九歲。

小女娃在市集賣身求藥,為救姥姥的病。瘦瘦弱弱的她,一點都不起眼,可是瞧著這小女娃,她總有種遇見故人的熟悉感,因而一時興起,買了她,並約定待小女娃的姥姥病愈之後,自動到魏府報到。

沒多久,姥姥終究因年邁過世,小女娃得到魏夫人的幫助,安葬姥姥之後,便開始在魏府當差。

這小女娃不但手腳利落,事情一學就會,人也勤快,加上逢人就綻出如春日一般的甜美笑容,光看著都讓人覺得心喜,所以人府沒多久,就被魏夫人收到身邊當貼身丫環。

“夫人,髻子梳好了。”春兒出聲,打斷她的思緒。

魏夫人回神一看,頭上繁複的髻子,配一兩支簪子,看似簡單雍容,實則複雜華貴,她滿意的點點頭。

見夫人點頭,舂兒放心的轉身收拾妝台上的東西。

魏夫人看著映在鏡中的春兒想道:誰會想到,當初矮小的身子,會像苗兒遇著春雨一般,拔得高挑修長,剛人府的蒼白消瘦,會變得這般粉嫩紅潤,這麼出色的女娃兒,難怪夫婿會注意到她……目前自己雖能擋擋,可是難保哪天自己一不往意……

此時,春兒低頭將妝台上的釵環,一一放回寶筐,垂在胸前的一方小小鑲著金絲的白玉,就這麼順著領口滑出。

極細的金絲環繞,鑲成一個“春”字包在白玉上,據春兒說,這玉她打小就戴在身上,怎麼來的,早已不複記憶。

“春兒……”魏夫人輕聲喚道,眼睛盯著玉墜兒。

“夫人,您又來了!”春兒輕笑一聲。

“我都還沒開口……”

“您又要說,我是您故人之女對不對?”春兒手裏忙著收拾,頭也不抬的回道。

魏夫人也不生氣,笑說:“你這丫頭,我說幾遍都要再說。我未出合前的閨中密友,嫁給當時的長安校尉李鑒十餘年,才生下一個女兒,取名探春。

我記得清清楚楚,當時我找了多少關係,才請得長安最頂尖的大食藝匠,製作了這塊小玉墜兒作賀禮。

這個花俏的‘春’宇圖案,是他用大食特有的紋飾設計,他還誇口說:連中原最好的金工,也無法仿製打造。

我親眼看著李夫人歡歡喜喜將玉墜兒掛在女兒身上,若不是後來她遇劫身亡,我肯定那個孩子一定會在我眼前好好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