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怕我再嚇她一次。”卜明達兩年前曾發過一次心髒病,從此成為藥罐子。”你有好一陣子沒見到她了吧?她常念著你,知道你忙,也不好意思隨便到公司來。”
“有空我會去看她的。”
“那好,年輕人是該多聊聊。”談到這,他想起一件事。”對了,我聽說你最近收留了一名女孩到家裏,是真的嗎?怎麼回事?”
“隻是個孤女。”他輕描淡寫的說。
“那不是來曆不明?”
“是錦嫂親戚那邊的女兒,父母最近意外過世了,就剩錦嫂一個遠親,來投靠她,家裏空房間多,就借她住下了。”這是他對外一致的說法。
“這樣子啊,也怪可憐的。”
當,電梯降到了底樓。
“懷,那些人……還去找過你麻煩嗎?”
須句懷跨出的腳步頓了一下。”上回剛鬧過,暫時是不會了。”
朝顏被拐出校門後才發現遊深怡的交遊廣闊,結果她和十幾個活潑多話的同班同學一起歡度西點屋的午餐時光,一份一口嚐了十幾種美味甜點。
須句懷要是知道一定會不高興的,她真是對不起他。可是坦白說她好喜歡這種氣氛,一堆小女生粘在一塊兒,相近的年齡、相近的話題,即使僅是靜靜縮在一角聽別人吱吱喳喳也是很愉悅的享受,她究竟是個平凡的女孩,真的不能沒有朋友呀。
不過回家的路上她就開始懺悔了,總是覺得自己不對,以後他說的話她一定不違背她走進前門的庭園,錦嫂紮著頭巾,正在整理薔薇。
“我回來了。”她說,但也明白是不會得到回答的。
不用敏銳的感覺,她很清楚地領受到錦嫂對自己莫名的敵意。她的態度總是生疏而過分有禮,聲音永遠平析得聽不見一絲人性的情緒,然而朝顏總能在不經意間發現她斜睨的冷眸。
有一回她不過因為在她清掃時看她瘦小的身子提水太過吃力而善意地想幫忙,沒想到手臂才伸過去就被淩厲地推開,那張僵化的臉龐也在瞬間轉過來怒瞪了她一眼,嚇得朝顏縮手後退。
“這是我分內的工作,請小姐不用幹涉。”音調仍然沒有起伏,也不忘禮節,卻是充滿喝斥意味。
她確定錦嫂不歡迎她,不讚成少爺收善一個陌生女孩的作法,她是一個多餘的人。
但是朝顏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既來之則安之,慢慢也就不介懷了。
錦嫂粗糙的手指俐落修剪雜分的枝葉,在她經過時才製式化地轉述:”少爺交代過,今晚會回來用餐。”
須句懷要回家吃飯?這兩個星期朝顏都是一個人伴著冷清的長桌子,還沒機會在晚餐桌上和他見麵;事實上她都是每天的早晨才會碰到他,須句懷一天十幾個小時的工作量、回來都是深夜,她的熄燈號已經吹了。
所以今天是難得的。
偶爾也會比較放鬆吧,她想。
錦嫂剪了幾枝盛綻的薔薇捧進屋裏,她慢慢跟在後麵,上了樓,洗完澡,複習功課之後開始寫作業。
“你滿用功的。”房門不知何時開放,多了一個人。
毫無預警,她一怔,著見倚著門框的須句懷。他什麼時候回來的?悄無聲息,她都沒注意到。
他的腳步很大,一下子就到她身後,扶著桌緣,傾身看她的習作本。
高大的陰影籠罩,朝顏眼前的光線一下子黯淡了幾分,加上他的壓迫感使她握筆的手指突然緊張起來,她仰頭默默著他,兩人一上一下,眼晴僅差短短幾公分的距離。
“繼續啊。”他說,沒有退開的意思。
她又不能趕人,隻好埋首繼續算試題。
她的頭發隻到耳下兩公分左右,烏黑滑亮,露出白皙細致的頸項,沐浴乳混合少女特有的清香隨著空氣縈回飄散,是一種很舒服沁心的味道,他從來不曾接觸過。
須句懷的眼瞳微微黯了。
簡直比三個監考老師加在一起給人的壓力還大,朝顏很努力地靜心專注,鉛筆沙沙沙一一解出答案,順利寫到最後一道試題,突然停頓。
討厭……
“不會了?”
她隻得又仰起頭,”我忘了公式。”
他接過她的筆,又俯低一些,右手放到她肩膀上,朝顏這才知道須句懷是左撇子。
他的手掌很大,手指頭相對地修長,覆住她整個右肩,承受了他一些重量,她覺得臉頰有些發燙。
正解平分這就出現了,他放下筆。”要再加強。”
“嗯。”
“吃飯吧。”
她凝看他瀟灑走出的背影,他今天的態度比較柔和呢,不那麼冰冷、犀利了,是她的錯覺嗎?還是他其實……也是可以親近的?看看解出來的試題,公式代入,列算精短,相當地漂亮。
“少爺,我多做了些萊,都是你喜歡的,你最近瘦了,多吃一點。”
下樓時,錦嫂正端萊上桌,殷勤地對須句懷說話。
“公司雖然忙也要記得注意健康呀,你一天工作十多個鍾頭就是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再這樣子下去可怎麼行呢?”她操心她說。
朝顏走到餐廳來。
“少爺……”
須句懷看也不看錦嫂——眼,冷淡而不耐煩地開□:”你自個兒該做的工作做好就行,我的事情少管。”
“是。”微僂的身子謙卑退下,到餐廳人口轉身時正好遇上朝顏,也因此讓她撞見了那蒼老臉上的一絲淒愴,朝顏很是訝然,錦嫂尷尬之際緊抿嘴巴,漠然別過頭折回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