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是晝短夜長,下午六點,夜幕就開始降臨了。石星正坐車往回趕。手機響了,是穀幽蘭打來的電話:“你回不回來吃飯?”
石星說,要回來吃飯。穀幽蘭說:“怎麼還不回來,我和燕燕還要去上晚自習。”
琪橋一中是省重點中學,升學的壓力大,學生從清晨六點起床,到晚上十點就寢,再除去吃飯上廁所的時間,一天不下13個小時呆在教室裏讀書,讀高一的女兒石林燕也不例外。老師的壓力也不小,每天跟著升學率這根軸心在轉動;作為畢業班班主任的穀幽蘭,更是與學生們同呼吸共命運。
石星說:“你們先吃吧,不要等我了。”
“你在哪裏?”
“在回琪橋的路上,今天去了趟市裏。”
“我把飯菜熱在鍋裏,回來你自己吃。”
燈火輝煌的時候,小車開進了一中的教工家屬區,石星也到家了。
石星和穀幽蘭是1990年考上省師範大學中文係,師範大學的主要任務是為全省培養合格的高中教師。可學子們似乎對當老師並不感興趣,記得他們入校開學的第一天,學校在校體育館召開了盛大的歡迎會,校長在會上發表了熱情洋溢的講話,說教師是陽光下最神聖的職業,希望同學們好好學習,當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師。立即引起了學子們的一陣訕笑,他們並不這麼認為,至於報考師範大學,首先是為了一張本科文憑,當不當老師,那是以後的事,最好是不當老師。
90 年代的大學生,似乎沒有了那種“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雄心壯誌,也缺乏“先天下之憂而優,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社會責任感,他們考慮更多的是如何找一個好的工作單位,如何掙到更多的錢,如何找到一個如意的對象, 因此大學生的戀愛似乎是每座大學的普遍現象。陳漢文和陶慧珠,石星和穀幽蘭,就是其中的傑出代表,說他們傑出是因為他們並沒有因為畢業而勞燕分飛,而是始終如一,開花結果。
石星和穀幽蘭是在大三時就正式確立了戀愛關係,因為他們有太門當戶對,有著太多的相似之處。 他們是同鄉,在他們入校的第一個中秋節,師哥師姐們組織的同鄉聯誼會上,他們認識了,他們都來自琪橋縣,雖不是一所中學畢業的,但老家相距不遠,這就多了一份親切感。每次放假回家開學入校,他們都結伴同行,石星很有紳士風度,回家時,一定要把穀幽蘭送到家門口,返校時一定到穀幽蘭家去接穀幽蘭。他們都是農家子弟,身份地位平等,誰對誰都沒有優越感;他們是同級同學,上課坐在一起,日久生情是很正常的事。最主要的是他們談得來,有共同語言,他們談到農村的艱苦,求學的不易,考上大學的喜悅,暢想工作後的幸福生活。他們又有著相同的愛好,對古典文學特別感興趣,有著說不完的話題。 所以他們兩個走到一起,是非常自然的事。
1994年,他們畢業了,派遺回原籍,他們都想進琪橋一中,當時一中還沒有評上省重點,規模不大,隻需要一個語文老師,石星把這個機會讓給了穀幽蘭,自己進了鄉鎮中學。後來他對穀幽蘭說,他之所以願意去鄉鎮中學,是因為鄉鎮中學沒有縣城中學的教學壓力大,能夠擠出更多的時間複習功課,報考公務員。原來在大四時,他們就得知了國家實行公務員招考製度,公務員穩定的工作優厚的待遇,吸引了石星,心中暗自做了這個打算。穀幽蘭說,原來你還有政治野心。石星說,這怎麼能叫野心,是雄心。
一來是基礎比較好,準備充分,二來是當時報考公務員沒有現在這麼競爭激烈,一千多人競爭一個職位;1997年,石星考上了公務員,擔任琪橋縣的團縣委副書記,實現了從農家子弟步入仕途的轉變。這一年,石星和穀幽蘭結婚了,相戀了五年,都在縣城工作,加上穀幽蘭有了身孕,奉子成婚,是時候了。也就是這一年,琪橋一中評上了省重點中學,學校規模擴大,修建了新的教工家屬區,當時還能享受福利分房政策,他們在一中擁有了一個大三居,有了一個自己的家。以後,石星是一步一個台階,十多年過去了,石星當上了琪橋縣的常務副縣長,穀幽蘭卻在講台上一站就是20個春秋。
石星進門打開燈,這套大三居裝修一般,因為當時他們的經濟條件有限,先把房子弄到手,稍稍地裝修了一下,就搬了進去,湊合著過;後來陸續地添置和更換了電器和家具,建設起一個像模像樣的家。三室二廳的房子,夫妻二人住主臥室,女兒住次臥室,還有一間客房,是為雙方的父母準備的,他們進城來有個落腳的地方,他們也時不時的把父母接來小住幾日,還的一間堆放雜物的房間,就改作了書房。現在父母沒來小住,妻子女兒都到學校上晚自習去了,屋裏空蕩蕩冷冰冰的,少了一絲家庭的溫暖。
石星到廚房裏把飯菜拿到餐桌上,又斟了一杯酒,慰問一下已經餓了的肚子,為了排除寂寞,他把那張地圖鋪在餐桌上,地圖有兩麵,一麵是普陽縣行政圖,一麵是普陽縣城區圖,他看的是城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