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詩詞中的愛情大多是這樣產生的吧。
都說古人內斂,可我偏偏覺得古人並不似當代人這般含蓄,喜歡就是喜歡,喜歡就大膽地說出來,男子如此,女子也不例外。西晉美男潘安駕車上街的時候,不僅有少女對他表達愛意,就連老婦人也為他的美貌著迷,紛紛往他的車上扔果子,等他到家的時候,車裏的果子已經滿了。成語“擲果盈車”,說的就是潘安的故事。
當然,想要達到擲果盈車的效果,也得長得好看才行。君子喜歡窈窕淑女,少女喜歡的自然也是英俊的男子。潘安上街,擲果盈車,因為他長得好看,若是長得醜,便會適得其反。《世說新語》記載:“思貌醜悴,不持儀飾。亦複效(潘)嶽遊遨,於是群嫗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
“思”即左思,與潘安同時代的大文學家。左思因一篇《三都賦》曾造就“洛陽紙貴”的現象,才名遠播,享譽千古。然而,左思雖才華橫溢,相貌卻奇醜無比!偏偏他沒有自知之明,聽說潘安的故事之後,也想去豔遇一番。於是,他在沒有做任何打扮的前提下,自信滿滿故作瀟灑地走在洛陽的街上。一群婦女見了,湊上前圍著他吐口水,他隻好垂頭喪氣地回家了。
這個故事很像男版的“東施效顰”。不過不難看出,古人表達感情的方式比我們簡單明了得多。
《漢廣》的男主並不是絕世美男子,也不是什麼著名文學家,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年輕樵夫。某一日他出門砍柴,在江邊偶遇一位少女。愛情來得太快,男子害上了相思,發自內心地吟誦了這首情意纏繞的詩歌。
好比元朝散曲家徐再思在《折桂令·春情》中所寫: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折桂令·春情》是以少女的口吻寫的,流露出的感情既單純又美好。少女曾經不知相思為何物,一旦知道了,便一發不可收拾,從此害上相思相思病。
毛阿敏《相思》中有一句歌詞,最肯忘卻古人詩,最不屑一顧是相思,守著愛怕人笑,還怕人看輕。相思中的男女,症狀大抵都是這樣的吧,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遊絲。
《漢廣》中這位樵夫害的不僅是相思,而且是單相思。至於他們為什麼沒有在一起,那就不得而知了。也許女子另有所愛,也許她已經嫁做他人,又或許她僅僅是不喜歡他而已。
愛是沒有理由的,那麼,不愛也可以是沒有理由的吧。那個人再好,卻不是三千弱水中屬於自己的那一瓢。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若我隻鍾情巫山的雲雨,那麼其他再美的雲彩,於我而言也隻是過眼雲煙罷了。
再來看這首詩的字麵意思。
南山的喬木又高又大,樹下不可歇陰涼。漢江上有位遊女,想去追求她卻不可能。
詩的開頭以喬木起興,比喻的卻是對遊女的單戀。高大的樹下不能休息,因為它不屬於我;漢江的遊女不可追求,因為她也不屬於我。漢江滔滔,又寬又廣,乘筏渡過不可能,所以我隻能在遠處仰望著你,獨自承受心中的這份思念。
我倒是覺得,愛不一定是擁有,也不一定是長相廝守。能看著自己愛的人一生平安幸福,又何嚐不是一種欣慰呢?
柴草叢叢錯雜生,用刀割取那荊條。姑娘就要出嫁了,趕快喂飽她的馬。
這段描寫的正是樵夫的內心獨白,心愛的姑娘要出嫁了,他沒有嫉妒或者怨恨,而是幻想成為姑娘的仆人,喂飽她的馬,好好送她嫁人。盡自己一份綿薄的力,讓所愛的人幸福,傾慕之情如此深切,打動人心的同時又令人唏噓不已。
漢江滔滔,江麵寬廣卻不能渡過,說的是漢江的距離,卻也是人心的距離。
關於這位“遊女”的身份,也有多種不同的說法。最普遍的,也是被大多數人認同的就是,她是一位已經名花有主的女子。也有說,她的身份相對於樵夫而言比較高貴,所以樵夫在沒追求她的情況就已經認為她是不可求的了。
還有一種說法出自魯齊韓三家詩解,說“遊女”其實就是漢水女神,認同這種說法的人也頗多。漢水女神的說法,給這首詩增添了夢幻的色彩,雖唯美,但似乎不太符合《詩經》一貫的寫實風格。因而《漢廣》流傳至今,仍然被定位為一首樵夫單戀少女的寫實版愛情詩。
得不到回應的思念,茫然無邊際,在現實中,也許很多人都會選擇放棄。因心中那份執念而默默堅守的,少之又少。樵夫的思念,雖則悵然,依舊美麗。
我愛你,那隻是我一個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