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出生後,他看到她臉上笑容多了,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但一個月前,梅子又出走過兩次,一次被保姆找回來,一次被鄰居看到在菜市場附近。梅子試過吃下半瓶舒樂安定,半夜被送到醫院洗腸。那次他流著淚問她為什麼?梅子說,她沒有力氣活下去,她什麼欲望都沒有了,她覺得一切都沒有意義,她想去一個完全沒有人的地方。
香草聽後很難過,雖然有一些事情是她這個年齡尚未能明白的。
她隻知道她和他今天都是最可憐的人。她今天被人毒死了三個小朋友,那些可憐的貓咪,她節衣縮食買貓食喂了它們半年,被那些壞蛋下敵敵畏給毒死了,她沒有能力找到一塊淨土埋葬它們,隻能眼睜睜看著它們被清潔工扔進了垃圾桶。而茅根呢,今天把老婆給弄丟了。
兩人沿沙灘找累了,坐下來,聽著且遠且近的海濤聲,看著夜空越來越稀疏的星星,一個歎氣,一個沉默。香草問茅根:“你說,為什麼城市的星星會越來越少?”茅根完全沒有心情理會這些。在海城,他終日伏在銀行而 不是銀河的數據庫裏,數字變來變去的,永遠在變,就像沙灘裏的沙子一樣,看得他滿眼是星,哪還有時間顧得上考究銀河 裏的星星呢。香草繼續很自我地說:“我不是不想收養這些貓,我跟人合租,同伴不會讓我把它們帶回來,那麼小的房子呀,關著它們也就失去了自由。
早 知道它們會被毒死, 我還不如用籠子養呢…… 就是跟小紅翻臉,我也把它們藏到床底下。”茅根終於煩躁了:“對比起人,你的動物算什麼呢?” 說完,他把頭埋在兩個膝蓋中間,抽泣起來。香草嚇得不敢再說話。她試著勇敢地伸出手,去拍他的肩,去摸他的頭。男人脆弱的時候,遇到跟母親同類的女性,很易生出一種情感依賴。此刻他的狀態已接近崩潰。靜夜裏 ,潮落的浪聲越來越響 。兩人離開海邊 ,回到小區。香草下車後,轉身扶著車門,問他有沒有梅子的照片。茅根掏出錢包給她看兩人的合照。香草通過昏黃的路燈,看著那個偎著丈夫牽強地微笑的女人,老覺麵容模糊,怎麼看也不清晰。梅子的微笑是紫色的小碎花,距離現世很遠,很遠。[mark]
香草仗義地說,別擔心,如果她明天還不回來,我再幫你一起去找。要相信,隻要梅子還在,我們就一定能找到她。
街燈下,駕駛室裏,茅根一直漠然的臉,勉強擠出一絲青澀的笑。“謝謝你,等找到她,我們送你一隻波斯貓。”
香草擺擺手,蒼茫地。“不用不用,我養不來,往下我有 沒有錢交租都是個問題,波斯貓應該養在有錢人家裏。”說完,她貓一樣地消失在樓道裏。那晚,我看到茅根失眠了一夜。他就坐在臥室裏,在黑暗中歎息。
第二天晚上,潮州人開的海鮮大排檔,外麵水族館旁也擺 滿了台,坐滿了人,生意好得服務員和老板都忙裏忙外,被客人大呼小叫的,喊昏了頭。
秋風起,三蛇肥,打火鍋最好。聲嘶力竭的老板剛跟顧客 點完菜,轉頭見到香草,沒好氣地說:“你回來幹什麼?繼續 放假吧,這兒不需要你了!”
跟她關係還不錯的霞姐過來說,廚房打冷師傅鄉下的姨仔 來了,一直不想當服務員,現在正好頂了她。正說著,那女孩過來了,滿臉雀斑的胖妞,她厚著臉皮,迎著香草的眼睛說:“這兒的賣場現在歸我管,老板和啤酒商溝通好了,你明天把工裝還回來,老板才會給你獎金和押金。”香草上下打量她說 :“ 你腿那麼粗 ,怎麼穿我這條短裙呀?屁股那麼大,一坐下來就掙爆啦!”
胖妞也不示弱:“那你就穿回去當睡衣吧,我另外做套新的,用你的押金夠有餘了。”
香草罵她死八婆,兩人吵得差點要打起來。香草突然從旁邊的箱子抄起一瓶啤酒,胖妞以為要砸她,嚇得馬上跳開。
香草瞥了她一眼,笑了,從口袋掏出起子開了,咕咚咕咚喝下兩口,一抹嘴巴,從FD包掏出10元,扔到她臉上。被炒掉魷魚,隻好回家。
香草那一層的聲控器壞了,燈亮不起來,樓道昏暗,她用力敲響腳下的高跟鞋,給自己壯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