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鑰匙開門 ,發現裏麵反鎖著 。她老練地拿耳朵貼近門板,裏麵傳來吭哧吭哧的聲音,小紅又在裏麵大呼小叫,她的男友,那個可怕男人的聲音無法形容,讓人作嘔。小紅也太自虐了,老跟一頭野生動物攪在一起。
男女的事,香草不是沒經曆過。在老家山城讀高中時,香草跟鄰村一個男生好過,畢業前,兩人私訂終身,在流向大河的溪水旁,一片青綠的栗子樹下,兩人偷吃了禁果。躺在下麵 的香草,越過男生肩膀,看到頭頂那棵樹,還懸著兩顆去年未落盡的板栗。板栗殼帶著很多刺,就像她當時的感覺。那種刺痛,不是她想要的,她隻是好奇。
男友說,板栗殼拿來放老鼠洞最好,老鼠們一次次想衝出來,都會被一次次地刺回去。畢業後,香草去男友的家見他的寡婦媽媽,那個女人拿板栗殼一樣多刺的眼睛看著她,然後要去她的出生時辰,算命後說八字相衝。以後男友心虛地躲她,她隻好離開那個有很多板栗樹的山城,沿著溪流下遊的那條大河,一路輾轉到海城打工。在這個城市,香草也發生過一次短暫愛情。
來吃飯喝酒的男人裏,有一個不光高大帥氣,還很尊重她的男生。但對他的生活背景,香草一無所知。他時冷時熱,撲朔迷離,讓香草做他女友,但在高潮時也不肯吐出一個愛字。
那個第一眼就喜歡的男孩,是香草第二次的心痛。香草說,自己賣酒賣到25歲了,卻一次沒去過酒吧,男孩就馬上帶她去,他們去吃巴西燒烤,喝了很多太陽啤,在燈紅酒綠裏的他更顯迷人。回去時,他用二手車把香草載進海邊的紅樹林,在潮濕的草地上,他抱住她狂吻,動作大得把一行從北方飛來過冬的白鷺在水邊驚飛。她趁著透氣的間隙問,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沒有人想說話,人家隻是埋下頭,繼續做男人愛做的事。有時 ,在他散發著黴幹菜氣味的二手 車,在髒亂的椅墊上,他們也做。她總是喜歡閉上眼睛,假裝有海風吹過,卻隻聽到他如獅的喘息。後座的兩隻輪胎隨著他的壓力,像在她的身下裝了一隻彈簧,在堅硬的柏油路上,隨著固定的節奏,以一種很快的速度,一會兒癟下去,一會兒彈回來。
相處多了,她才明白,女孩子希望男孩子疼愛自己的方式,和他們隻想行動起來的方式,有著永遠的矛盾。這是屬於男女世界不可調和的與生俱來的性別矛盾。女孩總想在言語和撫摸裏得到快感,而男孩更多的需要進攻再進攻,以行動來達成靈與欲的快感。這種刺激生理的靈欲,對男性而言,大部分時間不一定由愛產生。
刻骨銘心地痛過以後,香草的心從此不再向往那些刻骨銘心的愛情。這會兒,香草條件反射地捂著耳朵,在樓道裏來來回回地走,不知是胸部還是心口漲得發疼,堵得慌,她忍無可忍地跑 到樓下。在小區外麵的一間通宵士多,香草要買啤酒,老板娘問要 哪種,她就要自己做過的那隻牌子。她不是想支持它,而是想 消費它。她還買了一包淺藍卡泊,回到小區樓下,坐在靠門口的過道,點起細長的一根煙,像男人那樣,握起瓶子仰起脖子,邊 喝酒邊抽煙,腦裏仍揮不去的,是小紅和那男人的髒事。她能預計到他們的時間。男人從來不會在這兒過夜,小紅也知道香草多晚也要回家。鬱悶中,她想起茅根,打電話過去問他找到老婆沒有。 茅根說還在馬路繞著呢回去橫豎也睡不著。香草說,那你繞回來,接上我,我跟你一起找。茅根不想。 “太晚了,不合適,這是我自己的事情。” 香草就告訴他自己無家可歸,橫豎在樓下坐著。 不一會,茅根的吉普車就出現了。
香草扔了酒瓶,氣呼呼地爬上副駕的位置。昏暗中,茅根 嗅到酒和煙草的味道,他有點憐惜地說:“你平時怎麼辦呀? 真不該跟這樣的人合租。”香草吸了一口煙,嗆著了,咳了半天才說:“我能怎麼樣 呢?現在通脹,房子一輩子我也買不起了,房租也跟著漲,800 元的小單間,跟人合著,好歹我能省一半。你們這些有房有車的人,自然不會明白。大家擠在一塊,都不容易的。小紅的男 友在卡拉OK做保安,她自己做桑拿按摩,都要下半夜才有時 間相聚,就那麼兩三個小時,因為經常加班,也不是天天都 能來。”她有點莫名其妙的,反過來還為小紅說話。車外,夜半的海城依然燈火輝煌。看一個城市有沒有錢,看它12點以後還有多少燈亮著,就知道活在這裏的納稅人,每年他們能交出多少公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