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香草住進了梅子的家 (4)(1 / 3)

女人慢慢地安靜下來,被關到車後麵的她蜷縮地靠著車廂 抱著雙膝。香草回轉身,透過密封的玻璃再次看她。她蓬亂的頭發下,露出半張秀氣的臉,皮膚白皙,之前應該是好看的。她呆滯的眼睛遭遇到香草投過來的目光,突然一亮,傻傻地衝香草笑了。香草心裏一緊。 假設她就是梅子,原本是那樣矜持清高的人,被家人寵著愛著,突然有一天瘋了,也就是這般的淒涼。 香草回過頭,鼻子有點酸。 是什麼原因,人會瘋的呢?這是一個隻有瘋者自己才知道的謎。可是到了這一會兒,瘋者自己已不會說。所以麵對瘋子 的人,絕對比瘋子自己要痛苦一萬倍。

就像茅根,他連天天睡在身邊的人,也不知道她腦子裏想 的是什麼。一個人跟一個人,多麼親,多麼愛,一個元神出竅,一個渾然不覺,這是世間上多可怕的事情啊。

前麵的盤山路,一彎一彎的,一邊是山,一邊是海。山這邊有紅紅的勒杜鵑從崖邊伸出,海那邊有零落的漁船在迷霧處 時隱時現。秋色淒迷。 香草的腦仁又開始隱隱地疼。這一段她老是失眠。 救助站就設在市區的北麵,掛在門外的牌子還很新,孫誌剛事件之前,這兒叫收容所。 香草一進去就覺得氣氛緊張。收容救助的人散落了一院子,他們無所事事,三五成群在聊天曬太陽。無聊的人一見她進來,全部盯著看,有幾個滿臉殺氣的小男孩迅速朝她湊過來,有人從後麵趁亂推了她一下,她一個踉蹌,本能一摸,褲袋裏的手機不見了。“我的手機呢?”她慌亂地叫起來。這時正好有電話打進來 ,彩鈴在人堆裏響亮地唱起來 :“愛我你就親親我,愛我你就抱抱我……”一個看管衝過去,揪著一個髒兮兮的男孩衣領,大吼一聲:“給我拿出來!”

男孩把響著的手機交出來 。看管踢了他兩腳。男孩習慣了,訕笑著,迅速後退淹沒在人群中。

在一片幸災樂禍的笑聲中 ,看管發作不得 ,把手機還給香草,火氣也一並撒向她:“哎,你幹什麼的?沒事盡快離 開!這裏很雜,烤羊肉串的,偷錢包的,瘸腿要飯的,什麼人 都有!”

香草從單肩包裏拿出梅子的照片給他看,他側著頭睨了一 眼,粗聲粗氣說:“不知道!進來的女人臉都髒兮兮的看不清!你去女倉那 邊找一下,巴不得有你要的人,領走一個是一個,少隻香爐少 隻鬼……”看管帶她穿過院子,進入女倉。

很陰暗的房間,眼睛還沒反應過來,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突然鬼一樣地把臉湊到她跟前,香草嚇得失聲尖叫,女人哈哈笑著,走開了。

一股惡臭撲麵而來,定眼一看,是一個女病人,她躺在牆角的一張木板床上,床中間開了一個大洞,下麵吊著個接屎尿的塑料桶,香草嗆得拿手捂鼻,步步後退。

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過來,用手指勾著嘴角兩邊,衝她扯開,做鬥雞眼。見她害怕,依依呀呀地大笑。是個啞巴。

香草恐懼得想奪路而逃。一個老太太用一種土話叫住她,她聽不懂,擺擺手,老太太上前揪著她的胳膊不讓她走,硬把 她拉到自己的床鋪邊上,拎上行李要跟她走。聞聲走過來的女看管問:“這是你媽?”

香草趕緊說:“我媽早死了,這人我不認識。我要找的人是這個……”她把梅子照片遞過去。

女看管肯定地搖搖頭,然後企圖把老太太推銷出去,說老 太太老年癡呆,普通話和白話都不會,黃色暴雨那天被淋了一 夜,被好心人報警送了進來。“你會聽她說的話?”

香草連連擺手節節後退,生怕粘上了走不掉。女看管倒是好心,歎口氣說:“老人家怪可憐的,見誰進來都鬧著跟人回家,就是沒一句話是人能聽懂的。”

老太太知道兩人在說她,馬上熱情地追上來,拿起香草的手,溫和地握著,溝壑錯橫的臉滿是焦慮和期盼。她吱吱咕咕地不斷說話,說得眼淚洶湧,香草很害怕,最後把心一橫,說了句對不起,用力掰開她,像一隻被拍中腦袋的蒼蠅,慌慌張張地飛跑出來。逃出了救助站,她哭了。

她想起以前有一些老鄉,因為丟了身份證,被當作盲流,收進這些地方,打電話讓她找朋友去領,不領的話就會像動物一樣,被關著等夠一車就譴送回家。

現在不同了,如果你身上被人搶光了錢,或者失業,或者被人遺棄,或者潦倒得沒錢回家,都可以跑進去,隻要拿著身份證填張表,就可以呆在這兒吃住好些天,直到政府買張車票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