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蘆葦與壞家夥 (1)(2 / 3)

他在老家是不會做飯的,是軍隊讓他學會了做大鍋飯和蒸饅頭。相比這些,現在操方向盤是一份多麼體麵、多麼有技術含量的工作啊。為此,他心存感恩,每天見到人都眉開眼笑的。因為經常笑,才三十來歲的他,眉眼已過早出現了笑紋,這些細紋令他不笑的時候也像在笑。蘆葦工作以來一切挺順,沒有重大疾病也沒有重大煩惱。如果非得挖一點出來湊數,那有兩起。一是去年某天,局長托他送女兒回家。那是個滿臉雀斑的90後女孩。蘆葦從沒見過有這樣愛說話的人。他甚至懷疑那個女孩得了甲亢。

她坐在副駕裏不停地說話 ,舌頭像塗了一層揩不掉的機油,不斷地轉動,像很多小蛇在口腔裏竄來竄去。他竭力豎起右邊的耳朵,還是跟不上她的語速。

後來 ,她突然失聲痛哭 ,把他嚇得差點撞向前麵的車屁股。

她要他在濱海大道兜了兩小時的風,好讓她把心事說完。具體內容是她所讀的大學裏,有一根校草不單欺騙了她的感情,還去追她最討厭的一個女生,令她顏麵盡失心如刀刺。

回家前,90後雀斑女要求他統一口徑,跟父母說濱海大道堵車。

第二天,雀斑女得了臉癱要去針灸,局長經過車隊調度室,問他昨天是不是把車裏的空調開得太猛?他搖搖頭,又點點頭,沒敢說出真相。真相是她整晚都歪著脖子跟他說話,所以癱的是右臉。這樣的事有什麼好說的呢?人家怎麼任性都還是個女孩,隻有中年女人才不被饒恕。

女孩的香水味一直在車裏繚繞 ,讓他一連幾天都心神恍惚的。

周末晚上他積蓄了精神跟蓮花親熱。上床關了燈,他還心虛自己的臉會不會被老婆發現有紅潮蕩漾。

黑暗中,他腦裏臆想到雀斑女了。他覺得自己太對不起人家了。同時也對不起枕邊的蓮花。據說意淫是一種流行病,很多性格不合又或者失去新鮮感的夫妻,他們不方便婚外戀的時候,就在夜裏想梅止渴。蘆葦的另一件重大煩惱事件來自工作。有一次,他開車載同事去街頭掃蕩,同事叫他下來幫忙搬走小販的燒烤爐,他馬上從駕駛室跳下來,可小販死活不肯鬆手,另一邊,忙著收叉子和凳子的同事又在不停催促,拉扯時,小販突然發飆,嗖地把蘆葦的左手抓起,用力插進燃燒著的炭火裏去。

為此,蘆葦病休了一個月。傷口愈合時,皮膚癢得令人刻骨銘心。

那一年他獲得了先進工作者,年終獎比別的司機多了兩千元。

被燙了手,被頒了獎以後,他開始痛恨起那些賣燒烤的人,他始終跟單位同誌們的立場高度一致。可最近單位要在全市打狗,他家有個壞家夥啊,這可怎麼辦呢?

這件事報紙天天在說,我不會看報,但看到管理處的人在開會,看到過那些人在抓野貓和流浪狗。我曾經偷偷溜到附近的荔香公園,那兒有很多我的同類。有一隻曾跟我有過一腿的母貓,就被人活生生地戴著髒兮兮的手套抓進了一個黑色的布袋裏。她在那個又厚又臭的袋子裏掙紮著,哀叫著,我隻能躲在樹林裏目送著她遠去。

我心裏一遍一遍地對她說:對不起,親愛的,我實在沒有辦法幫你,可是我會想你的。雖然是一夜情,但一想起她的遭遇,內心還是隱隱約約的淒楚。誰叫我們是同類呢。

當辣椒、孜然和香草抹塗到它們被切成一片片的肉上,再澆上一層地溝油,那香噴噴的肉味能飄到馬路對麵,誘惑那些 饑餓的心。

他們是沒有辦法分辨嚼的是貓肉還是狗肉的。他們以為是羊肉。

就這樣,流浪的貓狗就被一串串地穿著,落到人的肚裏去 。

蘆葦畢竟不是我,他也不是女人,對動物的感情絕不會影 響他的工作態度。城市管理者別說對貓狗,對人也有著無法拆解的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