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結尾中那家新開的奶粉店,現在無疾而終,就像一場經過排演的練攤,練著練著就讓人懈怠了。卷耳、細細都各有歸宿,如同一位朋友在電話中和我說的一般,去天堂的路都是一樣的。她們變得更加安靜,而一批批的阿蝶正在成長。我所供職的省作協,是租用省工商局的某一層房子,樓下就是省人才交流中心。我一次次地看到人山人海的場景,那些剛剛畢業的大學生們正在奮勇地尋找工作。我就想,這裏麵必定有無數的阿蝶,因為要留在省城,而艱辛地奔忙,並受到各種程度不一的侵擾。
一直以來我都認為,在小說文本中想象力無比重要。而《我叫陳美麗》
幾乎隻是幾個女人真實生活的記錄。我突然想到,或許生活比小說更精彩,或者說我們就生活在小說中。這是我第一個將真切生活或者說人生經曆照搬過來的小說,令我汗顏,有“盜竊”或者“抄襲”的味道。在這些“剩女”故事中,我的筆顯得無比笨拙,無法再作更加完美的文學加工。
據說這樣的小說不好多寫,多寫總會給人雷同的感覺。“卷耳”們希望看看我的這個小說,我一直沒有給她們,是因為我覺得這些文字像鏡子照見的尋常人生,會令人難過。我和這些老鄉之間有一年多沒有聯係了,她們各自奔忙,想把自己移植成杭州的一棵堂堂正正的樹。其實這是一件艱難的事,像《蝸居》中的人物一樣,有時候會水土不服。但是看樣子她們都努力做到了,有了那種風生水起的味道。最近在QQ上碰到卷耳,她給我發送了大量的裝修圖片,說是新裝修的家,即將結婚。我能猜到她在電腦前得意揚揚的神態,盡管我對裝修不太感興趣,但是我還是說,這裝修風格真不錯,誰設計的?
她依然得意揚揚地說,我。
隻是沒有了陳美麗的音信,不知道她正在被怎樣的生活揉搓著。她必定仍在奔忙,包裏或許仍會躺著一本小說雜誌。我樓下的大街上,人流比較密集。在十字路口我總是迷茫與彷徨,有時候綠燈亮了竟然忘了抬腳。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看身邊的人群超過我在我麵前一往無前地走向對岸。這裏麵,大概會有許多我不認識的陳美麗,有著她們各自的歡笑與眼淚。
但我總是希望,每一個陳美麗,都能找到心中溫暖溫和溫情的安陽,把生活過得波瀾不驚。
城市螞蟻杭州生活——《像老子一樣生活》創作談
二〇〇五年五月一日,我背著一隻帆布大包出現在杭城,在武林路這條女裝街上茫然四顧。省群藝館就被這姹紫嫣紅的杭幫女裝給包圍了。我在群藝館下屬的《文化娛樂》雜誌當主編,每天都能聽到群藝館排練廳傳來的歌聲,覺得很幸福。我幸福地在食堂裏吃飯,幸福地去西湖邊上曬太陽,幸福地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走向蝸居的房子。
然後,我就看到了國芬。國芬是電車女司機的一個代名詞,她們穿著工作服,毫不猶豫地把杭州地圖開得支離破碎。我不太有機會去擠公交車,但是有一天,我在公交車上感到了溫暖。有一路我忘了名的車子,從最繁華的市中心開往濃蔭深密的植物園深處。那是一個忘乎所以的夜晚,我坐在班車裏,從這頭乘到那頭,又從那頭乘到這頭。我擠在人堆裏,到最後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我想,我一定是幸福的,我願意公交車女司機合上車門離開,把這整輛的空車拋在杭州密布的樹蔭中,把我拋在這沒有人的公交車上。然後,讓我等待第二天清晨的第一聲鳥鳴。
我想我是愛上了國芬們,她們像我的親人,或許是母親、姐姐或者妻子、妹妹。她們為了生計,必須遍嚐甜酸苦辣和生活艱辛。我一次次私下裏揣度,她們每個月的那幾天日子,是不是很累也得開車?她們在路上像鹿一樣奔跑,如果要上洗手間了,這車能隨時停下來嗎?她們在半夜交接班的時候,丈夫會不會送到上班的地點。她們抽煙罵娘,會不會和重工業單位的車間女工一個模樣?她們把車子當成了自己滾動的家,那麼這個家會給她們多少的溫暖?如果她們離開車子?她們會不會很難過,像丟失了心愛的東西?她們還有愛情嗎?她們會為了愛情而哭嗎?她們和我一樣,多像一隻碌碌的螞蟻。
我業已故去的外婆,曾經是上海懷德路上一家絲廠的擋車工;我的一個阿姨,是上海鋼鐵二廠的工人;一個阿姨,是環衛所的工人;一個阿姨,是醫療器械廠食堂工作的;我的母親,是一家服裝廠的大燙工。現在,她們都已退休,她們都任勞任怨,辛勤和辛苦地像國芬一樣度日。在她們的眼裏,生活本來就是這樣的。但我看到的,怎麼就是一眼望不到頭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