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如今你是王(1 / 2)

聽到車外鐵甲鏗鏘,阿五方才回神,她就如做了一場冗長的夢,醒來之後渾渾噩噩。

到了嗎?阿五小心伸出小指,挑起一角簾窺探。車外鐵騎精兵整齊隊列,眾將伏於龍輦之下,匆匆一掃未曾見到他。

風卷細沙溜入簾縫,不知是這沙還是別它,阿五忍不住淚如泉湧,怎麼也拭不幹淨。

“恭迎陛下聖駕。”

車外,眾將擊甲齊呼,士氣振得地動山搖。阿五又瞥了一遭,仍未見他。

龍輦內,宋灝睜開迷離鳳眸,也如做了一場不該有的夢。心頭似有千斤重,他輕輕撫平袍上細褶,整齊襟口,然後不疾不徐下了輦。雲紋長袍流過雕虎腳凳,墨履落地不染千塵,儀容自是風雅華美。

玉暄見之凝了目光,暗中打量琢磨。十年光陰似乎未在宋灝身上積澱,他還是當年的紈絝子弟,一雙眼傲睥萬物。

宋灝抬眸,正對上玉暄。他微怔,隨即柔緩了目光,笑容和煦。

玉暄款步迎上,鞠身捧心,施以丹蘭大禮。十年的精雕細琢,他已經不是慘綠少年,豪邁颯爽之氣如同蛟龍。宋灝眼波微轉,悄然在他身上溜了一圈,如今蜜色臉上的那雙眼,真是和阿五像極。不知是否因這豔陽耀沙映襯了這副琥珀金眸,一時間他竟有些目眩。

果真是我老了嗎?

宋灝暗念,接著又莞爾道:“玉暄,多年未見,你真是讓朕刮目相看。”

玉暄淡然一笑,兩眼無懼,坦然回道:“陛下言重,多謝陛下當年救命之恩,我定當回報。”

宋灝聞後失聲輕笑,略蹙的眉頭看不出喜憂。他側首,壓著聲命福佑請阿五下輦。話音剛落,福佑連忙鞠身領命,搬來腳凳置於車下。

侍衛命人回避,齊唰唰地一陣動靜,眾將士以背相對,然而那垂有褚紗簾的墨車無動靜,好似空殼。

玉暄的魂顫了下,一下子被打回原形,成了當年局促不安的青蔥少年。他麵露焦急,見不著人,不禁鬆了襟上狐圍,焦急地往前邁了小步。

血濃於水,這一天他等得夠久,他想阿姐也定是等了很久。

這十年,她過得可好?是否瘦弱了?玉暄迫不及待想一探究竟,可千呼萬喚人就是不出來。

良久,福佑頗為尷尬,他稍稍側首瞥向宋灝,先前寒暄時他還和顏悅色,此時已冷若冰霜。無奈,福佑隻好調起高嗓,大聲道:“恭迎夫人。”

終於,簾後之人有了反應。福佑鬆了口氣。玉暄似被人提筋,幾乎踮起了腳。

“阿姐。”他不由輕喚。

阿五聽到了這一聲喚,打簾的手不由微頓,心潮如巨浪,好不容易才平息。她收斂起喜怒哀樂,撩簾而下,猶如一靈鳥,點過腳凳輕穩落地。披帛如煙,袖如翼,迎風展揚又悄然落下。

這般細微聲響,別人不覺。楊逸卻不由自主戰栗,忍不住想回過頭去。他微微側首,被一聲咳提了醒,他隻好繼續靜默,同那些個無名小卒一樣作個人俑,紋絲不動。

玉暄終於見到了阿五,他迫不及待迎上,像小兒般莽撞不堪。而這十年未見,阿五不知胞弟何種模樣,見到一人颯然走來,她竟然沒認出他,他再喚了聲“阿姐”,她才知道這是玉暄。

“玉……暄。”

阿五如夢初醒,她低聲呢喃,淚半含眸中,伸出雙臂卻發覺玉暄已不是從前孱弱的豆兒。他就如一座翠峰迎麵壓來,而她不能也不必再把他護到懷裏。

玉暄正如父王當年所期盼得那般英偉傲然,阿五高興,張了口卻說不出話。玉暄握住了她發顫的雙手,極緩極輕地道了聲:“阿姐,我回來了。”

麵紗掩住她的麵容,使得她的笑模糊不清。玉暄不由伸手,想撥開這片迷霧,可是阿五有意避開,似乎不想讓他見到自己真容。

玉暄罷了手,以為是人多眼雜,她不方便相見。慢慢地,他發覺攥在掌中的手冷得像冰,半天也沒能捂熱。玉暄不假思索地脫下藏青色寬袍,裹上她的身,緊接著他又作勢下跪叩首,施以大禮。

在他心裏阿五如母,以大禮還恩,天經地義。阿五卻是一怔,立馬攔了他。

“如今你是王。”

她說得極輕,聲若蚊蠅。話落,她屈膝鞠身,施以君臣之禮,稱他為王。

玉暄似被無形之手猛托了一把,在眾人麵前一躍成王。他始料不及,而這一切來得突然卻又那麼的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