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作為副將隨王將軍左右，他們一行同玉暄兵馬入了伏龍山。此山高而險，一山四季，到了高處是常年冰封，一不小心便會墜落山崖。
剛入山腳，就有兵卒感到不適，還未到半山腰，又有人嘔吐起來。王將軍見時候不早，幹脆下令休整，玉暄派人送來苦葉，逐一分發，嚼服以治冷瘴。
楊逸頭暈胸悶，兩片苦葉嚼下也沒見好轉。這還沒過山，兵馬就倒了兩三成，王將軍的粗眉擰成兩股繩。他見楊逸氣急便令他帳中歇息，隨後就去找玉暄商議對策。
從前就有聽說伏龍山甚寒，立夏積雪，山中有池，毒龍居之。楊逸沒想這毒龍如此厲害，哪怕躺著都不舒坦，心突突地快跳出胸口。想來屈於冷瘴實在有失臉麵，他蜷身捂心忍住痛，卻沒想越來越嚴重。
忽然，外麵起了陣躁動，楊逸咬牙撐起身，出帳去看個究竟。軍中有一小卒吐出血沫子，狂翻白眼。大夥都怕了，忙朝四方磕拜，求龍君留命。楊逸拉來豆子問起原由，豆子說有幾人先是咳嗽，後來就咳了血。
楊逸也沒逃過此劫，這話問後不久，他就猛咳起來，身子像被抽幹，一下子軟弱無力。正當楊逸躺在帳中，忽然有一人影潛了進來，他略微驚慌，抽劍輕喝：“誰？”
黑影微頓，緊接著兩三步走了過來。借著一絲漏進來的光，楊逸看清她的模樣，竟然是小魚。
“你怎麼過來？咳咳咳……小心被人看見。”楊逸邊說邊咳，臉都咳得發紅。小魚連忙讓他躺下，然後取出羊皮囊子，往他嘴裏灌。
“這能治瘴毒，多喝些。”她輕聲而道，硬是逼他將滿滿一囊子的怪水喝下。這味道又腥又苦，楊逸幾乎要吐。見他眉頭皺得緊，不肯再喝，她冷不丁地又補上句：“不喝也得喝，若是吐了就把吐出來的吃了，到時不但腥苦還發酸。”
楊逸聽後立馬變乖，捏上鼻子一口氣喝了個幹。小魚搖了搖囊子，沒聽見水聲，不由舒了眉頭。
“柯林說這山瘴氣厲害，身子弱的怕是過不了，沒想你也中了毒瘴，躺在這裏哼哼。”
“誰說我哼哼了？”
楊逸不服。小魚挑眉，故意揭他短。
“我剛才進來時聽見了。”
“不是我在哼，是……是肚子餓了。”
楊逸抵死不認，無賴得像個沒長大的娃子。小魚不由輕笑，伸手彈了下他的腦門心。她笑顏無邪，眼眸清澈得能見底。楊逸想，他們所說的事定是假的。
帳中無人，楊逸伸了手把她摟到懷裏，小魚作勢鑽入毯中，依偎在他胸前。風呼嘯，這聲音熟悉得很，就像獵屋裏的那次一樣，那時，他們也如這般相擁共眠，沒想十幾年過去了。楊逸不禁幽歎，手指摩挲起她的腮頰，目光分毫不移。
“如果一輩子都像現在這樣，那該多好。”
他喃喃低語，似乎是說給自己聽，可小魚聽見了也不作答，她看著他的眸，手指慢慢撫上他的唇。
“噓……”
楊逸不知此是何意，但他聽話地閉上嘴，然後偷偷解開了她胸前的扣。
“別，瘴氣未消，對身子不好。”
小魚按住他不安分的賊手，杏眸微瞪。楊逸皺眉，沒能討到糖吃，他不悅地嘟嘴躺好，之後又不死心地伸了手。
他們分別得夠久了，楊逸覺得老天爺都看不過去，所以把她還了過來，可是他們彼此都清楚，說不定哪天，甚至是下一個眨眼功夫，他們又將別離，說不定中間隔了生死。
或許是害怕這個，小魚從來不提“生死”這兩個字，楊逸卻很想知道，若他死在沙場，她會如何？是不是還會記得月下之約，初一十五不忘給他上香。
楊逸假裝玩笑問起，誰料小魚當場就翻了臉，拾了衣裳穿好，沒理齊整就走了。楊逸忙不迭起身，一陣眩暈襲來，不得已又躺下了，這時，魚兒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其實他不能去追，誰都知道國君有個阿五，她曾是丹蘭玉瑜公主，不幸流亡於此，與他沒有半點關係。他的小魚隻能活在不見天日的暗影裏，或許是等得太久，他竟然覺得這樣就已經足夠了，隻要她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