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9章 如何在自我與現世間達成一個平衡?(1 / 2)

在《挪威的森林》中,村上春樹構造了一個現代寓言:一個個人如何在自我與現世間達成一個平衡。

直子在信中對渡邊說:“……你不像我,你不可能輕易地鑽入自己的殼中,你總能隨便做些什麼來使自己解脫。”

永澤對渡邊說:“……需要的不是理想,而是行為規範。”

直子在矛盾的這一端:徹底地把自己封閉在自我中。永澤在矛盾的另一端:徹底地掌握在現世中遊戲的規則。自我與現世的規則在他們兩個人身上完全分裂,水火不容。

玲子的女學生、直子的姐姐也在永澤的一端。

玲子的女學生是現世規則的化身。她的自我已經完全異化到現世的規則裏。她自如地運用這些規則,將周圍的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她隻為掌握別人而來,但她在掌握別人的同時也徹底喪失了自我。

直子的姐姐一樣也把握住現世的規則。但她的自我並沒有異化到規則裏,她僅僅是主動忽視了自我—即便在她最抑鬱的時候,她仍能給直子最細致的關懷。自我與現世的規則在她身上分別是兩個獨立的成分,她能自如地運用規則,可她的自我微弱而封閉……

永澤既徹底掌握了現世的規則,也擁有內向的力量。不過,隻要兩者稍微衝突,他會毫不猶豫地踐踏自我,勿論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但不讓人討厭的是,他從來不會因為規則而出賣自我。

木月、初美則在直子的一端。

木月擁有最可珍貴的自我—“沒有一點壞心和惡意”,但在意識裏卻最在乎對現世規則的掌握—“那個也要幹,這個也要改”。他不能珍視那最可珍貴的自我,卻無限鄙視不能最好地掌握現世規則的自己。

初美一樣擁有令人心顫的自我,但與木月不同的是,她一直珍視自己的自我,而並不在意永澤在規則上的瀟灑。但最後,她發現自己單純的自我無法與現世相容。“拯救”初美也許不應該是一個特別難的事情—隻要有一個人能像渡邊在乎直子的純粹的自我一樣在乎她的單純的自我。

直子完美的“黑暗中的裸體”是純粹的自我的象征。但她隻能在徹底擺脫現世的一種特別的意識狀態裏才完全接受它,並把它自然地展現在渡邊的眼前。一旦到了現世中,她就會延續木月的努力。這種努力也沒有什麼,可悲的是直子不能珍視自己的自我。

無論永澤、直子的姐姐,還是直子、木月,他們都將現世的規則尊為意識中最重要的東西,同時或者忽視自我,或者踐踏自我。所以,他們都恰似在地獄中活著。

芸芸眾生則存在於這兩端間的某一個位置片斷。

綠子的父親既不知道規則,又不理會自我。他隻是戰戰兢兢地活著。

綠子的民謠俱樂部的同學也將規則奉為至高無上的存在,為了規則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出賣自我—這是他們令人生厭的地方。他們的自我因以服務於規則為目的而勢必將越來越虛假。

敢死隊讓人好笑的地方是,他將自我異化到一個簡單的世俗規則中,並且就像初美珍視她的“童年憧憬”一樣珍視這個異化進自我的規則,以為這就是地道的生命了。

大多數人也重視規則,但總還能膽戰心驚地為自我留下一點可憐的地盤。他們雖然不相信,但能感覺到這點可憐的地盤相當重要,隻是非到特殊時候根本不知道珍惜—這是我們多數人的可憐的生存境地。

綠子和玲子是兩個特殊的人,也許不能簡單地把她們放到自我與現世間的某一個位置片斷。

與直子相反,玲子恰恰是在阿美寮中獲得了自我—“我從四歲就開始彈鋼琴,但想起來,卻連一次都沒有為自己彈過。”她的風塵味兒,她的善為人師都表明她還是掌握了必要的現世規則,但她的自我一直都太弱了。通過阿美寮的八年生涯,尤其是直子和渡邊,她最終在現世和自我間達成了一個微弱而和諧的平衡。在《挪威的森林》中,隻有玲子一人達成了一個這樣的平衡。

玲子的信應是解讀《挪威的森林》之寓言的關鍵:“縱令聽其自然,世事的長河還是要流向其應流的方向,而即使再竭盡人力,該受傷害的人也無由幸免。所謂人生便是如此……有時候你太急於將人生納入自己的軌道。假如你不想進精神病院,就要心胸豁達地委身於生活的河流。”

綠子最特別的地方是,她直接從現世中尋找滋養她自我的養分—這在《挪威的森林》中也是一個絕無僅有的例子。她是現世中唯一的亮色。每當渡邊因直子鄙棄她的純粹的自我而沉溺在泥潭時,綠子可以拉他出來;每當渡邊對嘈雜的現世感到厭煩時,綠子又讓他感到現世的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