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若塵與烽火紫嫣並肩立著,鼻尖隱隱可嗅得到她的氣息,一時心境有些恍惚。但一想起她到來時漫天紫電狂雷的景象,不知為何,心底一縷不平悄然升起。
“弄到天下大亂,於我道德宗又有何好處?靈力之源這等神物,向來是有德者居之,我道德宗本就領袖天下,取也就取了,有何不該?不過,究竟是仙人厲害啊,說一句我宗是天下禍亂之源,我們就不得不是禍亂之源了。蒼生如何我還未看到,倒是如今群修圍攻西玄山,嗬嗬,難道就不算天下大亂了?這場人禍的源頭,又是在何處?”冷若塵冷冷地道。
不待烽火紫嫣回答,冷若塵又淡淡地道:“天下蒼生死活,你又何曾真正放在心上過,現在卻張口閉口要上體天道仙心?縱是真仙人,就能一言而定我宗上下三千人生死?你與仙人日夕相處,道行自然是大進了,這仙威也借得不少哪!我冷若塵雖然不才,卻是不服。”
烽火紫嫣怔然,欲言而又止,終於輕歎一聲,輕聲道:“若塵,縱是真仙,也有不得已處。今日此路不通,你……還是回去吧。”
冷若塵凝望東方天際漸漸凝起的濃雲,臉上泛起有些奇異的笑意,道:“如我不肯回去呢?”
烽火紫嫣唇色淡了些許,橫邁一步,攔在了冷若塵身前,道:“那我惟有得罪了。”
她素手一張,嗆然一聲龍吟,古劍已自行從鞘中躍出,落入她掌中。古劍樸實無華,然而劍身中隱隱透著紫芒,仙威含而不露。
冷若塵後撤一步,足下如踏冰麵,瞬間滑退十丈,已將定海神針鐵提在手中。
望著烽火紫嫣,冷若塵忽然笑問:“你會殺我嗎?”
烽火紫嫣麵容如古井不波,古劍斜指地麵,道:“你若就此回山,我當然不會為難你。”
冷若塵定海神針鐵遙指烽火紫嫣,微笑道:“我當然不回去。”
烽火紫嫣雙唇已幾無血色,古劍也握得越來越緊。似是不堪重負,古劍忽然一聲鳴嘯,劍身透出無數細小紫電天火,偶然有一絲紫電逸出。
望那紫火天炎,冷若塵寂然,寞然,也悄然握緊了定海神針鐵。
忽然嗡的一聲輕響,神鐵自行震動鳴叫起來,東搖西擺,就是不肯指向烽火紫嫣。在冷若塵神識之中,神鐵的神識早已在大叫不休:
“你還不快逃!!那……那可是仙兵!俺過往是說過你性情懦弱、不堪大用,讓你多些殺伐,但俺可不是讓你去送死!你現在過去,就是送死,送死!”
識海深處,冷若塵從容道:“你這頑鐵,以為今日還容得你亂來嗎?”
刹那之間,冷若塵體內各處玄關竅要大開,真元狂湧而出。真元之中不斷泛射出星點幽火,最後在冷若塵心竅處凝結出一朵細小火苗來。火焰色作蔚藍,又透著蒼白,無聲無息地燃燒著。
這朵心炎一出,無數真元就如飛蛾撲火般彙聚而來,環繞著心炎急速旋轉不休!
冷若塵胸前道袍忽然破裂,隻見心口處皮肉綻開,一道心頭碧血猛然噴出,灑在定海神針鐵上!
碧血一沾棍身,神鐵仿如痛苦之極,登時尖嘯起來!
“你瘋了!真是瘋了!放俺出去,俺不要一起死……”它的狂嘯迅速黯淡下去,顯然意識已被冷若塵壓向了識海的無盡深處。
鎮壓了神鐵的反抗,冷若塵目光清明,當下深吸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吸得如長鯨飲水,竟引得群峰回響。
冷若塵提棍,踏步,一步而到烽火紫嫣麵前,神鐵勢挾萬鈞,當頭擊落!
他落足處絕峰震顫,這百丈孤峰,竟自中裂開!
以烽火紫嫣之能,也未想冷若塵這一擊竟是如此猛惡、如此決絕,不留分毫餘地。但看他殺意濤濤,如狂潮直落,威勢實比神鐵還要猛惡三分,勢要一擊之內分生死、斷陰陽!
一擊之威,堪稱驚豔。
烽火紫嫣也無餘瑕思索,當下古劍上引,在神鐵上輕輕一擋,此時她修為何等厲害,登時將神鐵蕩開。古劍猶有餘力,就勢一轉,向冷若塵胸口刺去。這一劍去勢也不甚急,從容淡定,自是烽火紫嫣一向之風。
可就在這一刹那,烽火紫嫣忽然看清了冷若塵的雙眼,那是怎樣的一種眼神啊……
淡定如她,心智刹那間也是一陣恍惚。
待她清醒過來時,古劍已在冷若塵心頭穿過!
古劍入體一刻,冷若塵隻覺劍身中透出熊熊天火,瞬間已將他全身血液煮沸!雙眼望處,早已是一片血紅。那火焰燃到了極致,已化作無窮盡的光,充斥著他肉身和神識的每一個角落。
他竭力四顧,周圍景物早在烈焰強光中扭曲得不成樣子。四下皆是片片廢墟,恰是一座焚城,哪裏還是剛剛決戰時的孤峰?
而他此刻身處焚城中央,意識有如一把細沙,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在消逝著。透過熊熊烈焰,他看到,那讓他痛到無法呼吸的身影正逐漸遠去。
在最後的時刻,他忽然感覺到從未有過的輕鬆。恍然間辰光倒流,又回到了她離開西玄山的那一日。
那日她曾嫣然一笑,如說道:“我也就是在你麵前,才會裝裝溫良嫻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