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明看著你,可是,又好想並沒有。
畢竟是長輩,雖然這樣遇見,始料未及,又尷尬不已,但以沫還是乖乖停下腳步來,虛虛一彎腰,點頭招呼。
江家奶奶並沒有回禮,也沒有說話,她隻是直直的看著以沫,看著她,不是試探,不是打量,更不是高傲的輕蔑,而是,一種平和,一種未知而危險的平和。
以沫見她並不理自己,慢慢從她們身側繞過,離開。
不是畏懼,不是心虛,不是仇視,不是憎恨,雖然以沫一直都知道,江奶奶是害死她父親的幕後主使人,奶奶和母親以及自己年幼時的那一場車難,她起初的所有悲劇裏,都有江家奶奶的參與,起初是恨她的,但是後來漸漸就不恨了,尤其是在跟顏宴塵分開之後,她慢慢懂得了那一種不甘,因為都是女人。
在顏宴塵剛失憶,後來跟鍾綾茵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她看著鍾綾茵,看著他們的幸福,常常都有一種按捺不住的衝動,想要去殺了他們。
那像是一種瘋狂,隻是她那個時候沒有那個能力,但是江奶奶卻是一個有能力有手段,去報複自己出軌的丈夫,以及,丈夫的小三的。
雖然這麼說對已經死去的奶奶不敬,但是以沫的奶奶,的的確確是一個小三,即使,她跟爺爺是真心相愛的。
以沫已經不想在去思考,任何有關對或是錯的理由了,存在即使合理的這句話雖然並不全對,但是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雖然是爺爺出軌不對在先,但是,江家奶奶對爺爺的報複和打擊,太過凶狠。
對以沫父親下手,這是最凶狠的一件,在以沫的父親死之後,她再想挽回江爺爺,那幾乎就是癡人說夢了。
但是他們那樣子的家庭和婚姻,即使兩個人是仇敵,也不會離婚,也必須要湊合著過一輩子。
這才是他們那個世界真正的悲哀,顏宴塵說走不進的這個世界,夏炎烈,拚命想要逃離的這個世界。
這就是真實。
說起夏炎烈,自從上次之後,以沫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被夏爺爺發配到軍營了,還是,這一次,受到了更嚴厲的懲罰,總之,他再沒出現過。
這樣以沫還樂得清靜,雖然,她真的很想再跟他好好談一次,關於這個孩子,她必須留下來的理由,但既然見不到,也就算了。
江以恒出現在以沫眼前的頻率卻是越來越高了,以沫幾乎是天天都能看到他。
這個積極接近她的堂哥,對她,或是對爺爺,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以沫看不懂他的行為,因為他的目的仿佛真的很單純,隻是一個兄長,對她,他隻是在敬一個做哥哥的義務,而對江爺爺,他這隻是在承擔一個孫子的責任。
以沫實在很好奇,他夾在爺爺奶奶之間,到底是怎樣保持那種微妙的平衡的呢,她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瞞著江家奶奶,在接近她跟爺爺的,但事實證明並不是,因為某一次,她跟江以恒一起去看爺爺,在病房門口的時候,江家奶奶正好出來,迎麵遇見了,他微笑著跟奶奶問了好,然後,照例拉著她的手,一起走進爺爺的病房。
仿佛沒有疏離,沒有尷尬,也沒有半分隱晦的不快。
江以恒真是一個很厲害的家夥,以沫想,這樣子的人,留在身邊,就像是留著一個定時炸彈,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就會爆炸。
她心裏不安,這天,爺爺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她才想起來問爺爺,關於江以恒的事情。
爺爺顯然早就在等著她的這個疑問,爺爺雖然因為病痛,身體消瘦了許多,但是精神依然很好,爺爺說:“沫兒,我以前一直以為,夏炎烈雖然不算是一個忠厚的人,但至少,在你遇到危險時,不會對你置之不理,可是爺爺一開始就看錯了,夏炎烈他一次又一次的將你拖入危險之中,我才察覺到他的不可信,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你需要人保護,夏家雖然是會保護你,可是,如果有一天,要將你跟夏炎烈放在一起比較的話,我相信,夏老頭一定是會選擇夏炎烈的,孩子,爺爺希望還有其他的人,可以保全你,以恒是一個成熟穩重的人,雖然權謀極深,但我相信他是一個重視承諾的人,他答應我,會照顧你,爺爺看來是走不出這醫院了,爺爺不能告訴你,誰是可以絕對信任的,但是爺爺希望,至少,在危難的時候,你還能有一個去處,等爺爺走了,你要做的,就是在以恒和夏家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因為以後,江家的一切,都將是以恒的。沫兒,不管你是夏家,還是以恒,他們都有把柄在爺爺手裏,爺爺將這一切,都放在景山那房子的保險櫃裏了,就在你作畫的那個房間,跟爺爺的遺書放在一起的,密碼是你奶奶的生日,等爺爺走了,沫兒,那些,就是你的保命符,雖然可以保護你,但是也很危險,答應爺爺,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將那些揭露出來,爺爺這後半輩子,也就是為了這些,你放心,爺爺一定不會讓你跟你的孩子,有任何事情的……”
自從以沫的父親去世之後,江爺爺所做的所有一切,殫精竭慮,都是為了以沫,不隻是擔心她的現在,他甚至精準的安排好了他可能沒有辦法參與的以沫的未來。
以沫不知道應該說什麼,隻是覺得心裏難受,她這一生,虧欠最多的人,就是爺爺了,可嚴格說來,她真的不算是一個孝順的孫女,她一心想著離開爺爺,直到精疲力竭,傷痕累累之後,才發現,原來,她拚命想要掙脫的那根線,那根線,已經割裂了爺爺的掌心。
江以恒是她可以勉強信賴的人,雖然她並不知道爺爺跟江以恒的交易,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爺爺手裏捏著的江以恒的軟肋是什麼,爺爺不肯告訴她,她暫時也不想知道,因為可以信任,已經非常難得。
江以恒實在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他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能力,那就是不管看人還是看問題能夠準確無誤的看到它的本真,不管多複雜的問題,他總是能看到最關鍵的那一點兒,冷靜犀利,一陣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