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送走迎春之後,王夫人就暗自忖度著,近半年來,家中越發的艱難了。迎春出嫁並未得甚聘禮,反貼補進不少嫁妝,王夫人甚是不悅,然亦無可奈何。莊子收上來的租子並年貨,比往年又少了許多,而年下宮裏給娘娘的打點及各王府公侯府的年利卻比往常還要多出三分,因此府中原就內帑虛空,此時竟有些舉步維艱了。官中自是空虛,而她自己雖有不少體己,隻那是私下攢下將來還要給寶玉的,老太太的體己雖多,一來已經有不少經鴛鴦和鳳丫頭兩個私下挪出來貼補官用了,雖說是私下,老太太想必是知道的,隻是不說破而已;二來,別人卻是沒有恰當由頭去動用老太太的體己的。
想到寶玉,心中不免又添了三分氣。年前大病一場,卻心心念念都是林丫頭,那個丫頭有什麼好的,狐媚妖道一個,如今越來越大了,竟越發的妖媚了,寶玉的病多半就是她給招的,得想辦法解決這事情了。而寶玉如今也大了,寶釵還比寶玉大兩歲,都十七了,按說早該婚配了,偏老太太想撮合二玉。寶釵多好啊,端莊穩重,大方體貼,當家理事不輸鳳丫頭,才華上似乎也不輸林丫頭,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有才也不為過的,更何況有才將來更能勸說輔佐寶玉上進些,豈不更好。真真是個老太太,老不死的,非要橫在前頭,看來不挪開那林丫頭,二寶的婚事估計就難辦了。畢竟這個家多少還得依仗著點兒老太婆,因此也不能得罪了她硬來。這林丫頭也是的,人參養榮丸吃了八年了還不見效,她命也真夠長的,人前背後的難聽話、丫頭婆子的閑氣也給的夠多了,她怎麼就氣不死呢?得好好琢磨琢磨才好。
這日飯罷正歇春困,突然鳳姐來會說忠順王府一位側妃沒了。王夫人聽後便道:“幾時沒的?得的什麼病?回過老太太沒有?”鳳姐兒回道:“剛剛得的消息,沒聽說沒什麼大病,隻幾天就沒了,還沒回老太太呢。想是先回過太太好先叫他們下去準備拜禮去,免得明兒個匆忙。”王夫人沉吟了半晌,抬起頭看著鳳姐兒道:“我這就回老太太去,隻東西你下去準備就是了,一應都按舊例便是,還當什麼正經事來回。”鳳姐兒忙笑道:“太太您別生氣,一來忠順王府比別個王府原也體麵些,因此侄女兒才特特說出來,二來……官中……怕是支不開了。”看了看王夫人臉上掠過有一絲不耐煩,但並未責備打斷,因此小心的繼續回道:“去年過年又打了不少的饑荒,這年後幾乎沒什麼進項,官中好容易留了點銀子,又怕娘娘那邊有急用。況且雖說離端午尚有兩個月,但隻這段時間也並沒有多少進項,而宮中隻有添的理斷沒有減的理,因此侄女兒怕是……”
鳳姐兒想得也甚是明白,官中進的少出的多,頭前雖和鴛鴦挪用過老太太一些不用的體己,但隻一旦老太太問起,還是自個兒的不是,為著一大家子沒必要總擔不是委屈自個兒;再者王夫人也是頗有些體己的,為了娘娘她也應該出點力的,不能總用了官中的,讓她這個侄女兒為難;而且就算最終還是要她去做惡人,也得喊一喊啊,不喊別人還以為她這家當得有多容易呢,做得好也沒甚功勞,不喊才是傻子呢。不過王夫人可沒她侄女兒那麼多頭腦,隻想著你誰當家誰管去,家裏誰最拿事又富裕就衝誰喊去,她是當家太太,隻管大事拿個主意就行了,至於其他的,她卻不管,因此聽完鳳姐兒的話兒,她想都沒想就說道:“你還是照以前辦就是了,這個家,不是還有老太太嗎?娘娘也是她的孫女兒,賈家的靠山,大家都得操心的。走,咱一塊回老太太去,明天還得安排人過去吊喪呢……”說著便將鳳姐兒往外讓。鳳姐兒沒法,隻得出來,借口要先回去喝藥,便走了。因此,這事兒也便“照以前”一樣給辦了。隻是第二天在忠順王府的時候,王夫人總覺得聽得王妃等人的話有些雲裏霧裏,因著人多加上有些累了,因此也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