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姬承慢悠悠的轉過來,睜開眼,口中留著口水兒,喃喃道:“我才睡著,你又淘氣。那些道理,母後不都已經寫下來給你們了?道理亦就那些了,自己看去便罷。若是不注重如何做,便是懂得再多道理亦無用。母後熟讀經史子集天文地理,用得最多的卻隻有兩樣,其一是‘真心’,其二是‘百姓’。唯有將這兩件兒牢記在心,什麼好帝王做不得?”說完話又要轉身朝裏睡去,大概是想繼續找黛玉去。

皇上攔著父皇,使勁兒搬他起來。昭公主說道:“母後是記得‘真心’與‘百姓’,父皇卻不記得。或者大概我們都不是百姓,故而父皇都丟到腦後去不管了?好的沒學到,這母後沒學會照顧自己的壞毛病,父皇卻學來了。別人是取長補短,父皇是取短掩長。我不打緊,左右是父皇的骨肉,注定是要孝順父皇的,隻怕父皇自己卻要受罪了。”

姬承見皇上與昭公主堅持,倒亦依著她們,緩緩坐起來,皇太子忙招呼人來服侍。昭公主搖頭道:“趕緊兒過來扶著皇祖父起來,如今皇祖父比你一歲時還不如,站的不大穩當,還是自己小心點兒服侍吧。”劉仁劉福已經應聲過來。二位雖則悲痛,到底還有太上皇在,心下還有些依靠,過些日子便和緩過來,依舊盡心得服侍他,倒是讓昭公主輕鬆了許多。

眾人扶著姬承起來,幫他梳理洗漱完畢,又一塊兒出去用了些粥點。見外麵天色已經略略暗下來,昭公主道:“銘兒要回去便趕緊回去吧,否則一會兒天黑了走的不大方便,讓你母後擔心。我亦沒工夫照應你,這會兒離天黑還有一會兒,我們要扶著皇祖父出去走走了。”和公主亦已過來服侍,望了一眼外麵的天色,便與皇上及昭公主一塊兒扶著姬承出去。

姬承倒是沒太堅決的主意,除過死活不肯放下黛玉,別的倒是大可隨意。昭公主喂她吃他便吃;讓他睡他便睡;讓他起來便起來;讓他沐浴更衣便沐浴更衣;讓他出去走走,便出去走走。腳下亦隨著昭公主四處走著,隨意的遊走,沒太多的想法。和公主偶爾與昭公主商議一下,是否該吃些什麼、是否該往何處去,否則便都是昭公主的意思。

皇太子沒敢回去,而是在後麵乖乖兒的跟著,見自己連皇祖父都不會伺候,又不曾好生孝順過皇祖母,心下愧疚。皇上見他不回去,亦由著他。為人子孫,孝順都是一片心意,他既有此心,又何必強求。且將來天下都看他的,學會這些些微末技,多些切身體會,亦多些思慮的餘地。夜裏便是與他一同陪在皇祖父身邊亦無不可。

隨意走走,姬承舉目四望,一旁的白孔雀,對他似乎格外親熱,一見到便給他開屏。樹上的鳥兒給他唱著清脆婉轉的新曲兒,荷池的蓮花還在最後時刻燦爛的開放著,似乎還帶著殷切的期盼。姬承忍不住歎息道:“這些都是最愛你母後的,時常獻給你母後,你母後亦喜歡。隻是,如今花落人亡兩不知……”

昭公主搖頭道:“母後在天上什麼樣的神物仙花異草沒有,還稀罕這些凡俗之物。它們原本是向父皇致意,興許亦是帶著母後的深意,來告誡父皇的。父皇為何看著花開想花落,卻又忘了花落明年還會開?來日父皇上天,亦還能見到母後的,愁什麼?空悵惘、枉嗟歎,做盡冤枉事,回頭想來都好笑,看將來父皇後悔不後悔?”

姬承被公主奚落,亦不計較,依舊順著她,轉過荷池,見天色漸晚,便拐回到金華殿旁邊的一座小亭子裏,昭公主已經命人在那裏擺下棋局。扶著姬承進去,哄到:“父皇這許久不曾下棋了,以往原本便不及母後,若是再不練練,日後怕是便更及不上了,擔心又被母後取笑。”說別個他不聽,不如幹脆說母後,隻要他肯做些事情,一步步慢慢來吧。

姬承搖頭道:“比母後自然是比不上的,便是練亦無用。母後那不是下棋,而是運籌帷幄,綢繆天下,非別個所能比的。雖則父皇是皇帝,天下卻是父皇的包袱,壓得父皇不知所措,更別提心竅本性原本便比不上母後。故而這天下可都是母後的,父皇如何能下的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