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與丫頭們都著了慌,忙去四處回報去了。林黛玉留在屋內走亦不是,留亦不是,剛要轉身,寶玉便從地上爬起來,拉著黛玉道:“妹妹別走,要走帶我一起走,否則留我一個孤魂野鬼在這世上亦是枉然。”黛玉停下來,他又雙手抱頭,胡言亂語。天尊悄聲兒道:“有人在搗鬼,隻是功夫差些。絳珠放心,他是當真頭疼,卻無性命之憂。”

興許果真是前世的緣分,絳珠已經悄然落淚。見到寶玉痛不欲生的模樣兒,即便是他罪有應得,可畢竟還是可憐的。小玉女忙勸道:“母後且先別著急哭,隻怕父皇正高興呢。那般欺負母後,父皇恨不得讓他日日如此。還有,你們瞧,那邊兒來了好多人。”

抬頭看去,果真是,絳珠一一指認道:“賈母,賈王氏,李紈,……還有那個,不大認得,應該便是才剛他們說得舅太太了。來得倒是快,且看她們怎麼說……”話還不曾說完,但見屋內卻更為熱鬧起來,將眾位嚇一跳。大概是黛玉見人來了,便趁空出去迎接,裏麵寶玉便益發拿刀弄杖,尋死覓活的,鬧得天翻地覆。

賈母王夫人見了當下唬的抖衣而顫,摟著寶玉便“兒”一聲“肉”一聲放聲慟哭起來。寶玉還兀自不肯罷手,奪了刀便要拿杖,奪了杖又要尋刀,待得都沒了,便喊道:“讓我去死。早晚都有這一日的,還不如早去早幹淨。橫豎都是赤條條來去無親掛,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鬧得恨了,幾番將賈母王夫人掀翻在地。旁邊服侍的丫頭媳婦兒不得號令,又見厲害,皆不敢上前。

林黛玉自出去後便站在窗下未曾再進來,聽得那幾句,早已淚落不止。正待轉身離去,賈母大叫道:“才剛珠兒媳婦從這裏走還不曾說什麼,為何轉眼便又這般了,到底是何緣故,你們都說清楚了。否則看我饒那個?”言畢又坐在地上抱著寶玉的腿兒哭起來。

內中一個丫頭出來跪地回道:“回老太太,我們亦不知道。原是玉釧來說舅太太來了,請奶奶姑娘們出去,林姑娘跟著要一塊兒出去。寶玉不知有何事,拉著林姑娘要說。過得半日,別得未曾聽見,隻聽得寶玉大叫一句‘我要死’,便是這般模樣兒了。”一旁的丫頭子都忙點頭附和,皆言亦不曾見得什麼,很是奇怪。

王夫人抱著寶玉的胳膊,頭發披散,衣裳淩亂,回過頭來帶著哭腔道:“他們二人哪一日不說上許多話的,為何非要有事兒時還定要說。你們且說清楚了,是否還有別事。林姑娘人呢,為何不見了?”語氣中除過質問,還有懷疑,還有不滿,還有,繼續哭。

黛玉在窗外聽得明白,進退兩難,裏邊的丫頭們已經三言兩語將鳳姐兒的玩笑話講過了,最後說道:“鏈二奶奶原不過是取笑,林姑娘亦不曾說得什麼。後來趙姨娘與周姨娘便來了。”小玉女恨道:“母後,那個是誰?此等事情,母後又能說什麼,說做還是不做?睜眼說瞎話,該再報應她一下才好。”天尊道:“那是花襲人,日後自然會得著報應的,急什麼。”

裏麵賈母已被丫頭扶起來,抱著寶玉的另一條胳膊,聞言應道:“玩笑話亦算不得什麼,你們可還漏了別的不曾。好好兒的姨娘來做什麼,卻是有何事情?”王夫人道:“雖是玩笑,媳婦兒卻是有些擔心,隻怕丫頭不曾說明白,或是漏了哪一節了?”寶玉使勁兒甩著左右兩邊,大叫道:“還是我死了幹淨,死了好。連累妹妹做什麼。”

無奈之下,黛玉邁著沉重的腳步,正欲進來,卻見賈赦、邢夫人、賈珍、賈政、賈璉、賈蓉、賈芸、賈萍、薛姨媽、薛蟠並周瑞家的一幹家中上上下下裏裏外外眾媳婦丫頭等,先後陸續都到了。黛玉見了這陣仗,悄悄隨著進來,自在一旁站好,默默的等著可能的宣判。園子裏則登時如亂麻一般,下人亦沒個主見,理不清楚。

除見黛玉委屈外,絳珠與小玉女倒是好生高興,比手畫腳的,說這個賊眉鼠眼,那個色相淫心,那個看著便是個欠揍的。還有的趁亂拿東西、四處亂瞧,順帶臊皮的。名為前來探視,卻是心下所想不一,手眼所為各異。登得是出熱鬧的大雜劇,豈止一個好看所能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