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說笑著,又見底下眾人七言八語,有的說請端公送祟的,有的說請巫婆跳神的,有的又薦玉皇閣的張真人,種種喧騰不一。也曾百般醫治祈禱,問卜求神;都中的各遠近親疏親戚眷屬很快便都得了消息,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薦僧道的,不過就是白忙活。
再說寶玉與鳳姐兒,眾人擔心出事,故而皆被綁了在床上躺著,口中則不停胡話。寶玉隻叫救命,他要去死;鳳姐兒則百般的要殺人滅鬼。當日好生鬧騰了一日,堪堪日落,方沒了力氣,略略消停些。漸漸的便愈發糊塗起來,絲毫不省人事。睡在床上,渾身火炭一般,口內則依舊無般不說。夜裏安排膽大的人丁挨次輪班看守,熬油費火,日夜不安。
再說賈府各主子,賈母、王夫人、賈璉、平兒、襲人這幾個人更比諸人哭的忘餐廢寢、覓死尋活;趙姨娘、賈環等自是稱願。賈赦還各處去尋僧覓道。賈政見不靈效,著實懊惱,因阻賈赦道:“兒女之數,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強者。他二人之病出於不意,百般醫治不效,想天意該如此,也隻好由他們去罷。”
見此情形,天尊與菩薩隻是不停的搖頭歎息,絳珠亦搖頭道:“都是些癡人,既都已經想到天命了,奈何就不想想為何有此天命?聖賢書都是白讀的,隻想著諸般好處,稍有不意,便如此顛倒,無藥可救。”天尊與菩薩道:“我們且先去吧,三日之後再來,若是依舊如此,許是祖宗的餘蔭未盡,亦或是各自前世的德業尚存。且先讓他們這樣罷。”
揮手之見,便是第四日早晨,賈母等依舊圍著寶玉幹哭。見她老態龍鍾的樣子,且哭得格外傷心,絳珠忽而心下不忍,歎氣道:“好個癡老人,哭能頂個什麼用,還不如真心去做幾件善事,即便是有心為善,想來亦好過於如此這般幹哭。唯有你家孫子是個寶,別人的兒女難道就不是各自的心頭肉?冥頑不化,可惜啊。天尊還是救了他們罷,我看著亦是無用。”
天尊眨了下眼,忽而笑道:“不急,我且再點他一下,看可有誰能醒悟的。你們且等在此瞧好戲,不許亂跑。菩薩,我們去吧。”言畢嘴唇動了兩下,隻見寶玉睜開眼說道:“從今以後,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收拾了,打發我走罷。”賈母聽了這話,如同摘心去肝一般。一旁幸災樂禍的趙姨娘趁機胡勸,賈母則是胡罵,道是:“……都不是你們這起****調唆的!這會子逼死了,你們遂了心,我饒那一個!”一麵罵還一麵哭。
小玉女歎息道:“都這樣兒了,那趙氏亦是個惡的,便是算計別個,悄悄兒在一旁等著結果便是,還非要將臉湊過來讓人家打。那賈母,哼,母後,為何見到此我極不喜愛這個太姥姥。都不想著自己的惡業,偏要怪罪別個挑唆,逼死的他。難道他們便都是無辜的不成?”絳珠則不住的搖頭,歎道:“世人有幾個肯承認自己錯了的?即便是明知有錯,還要去找借口呢,別說此時究竟緣故還不明了,更要如此了。”
母女二人正商議著,隻聞得隱隱的木魚聲響,卻是天尊與菩薩來了,胡亂應對一般,卻依舊不忘本意,猶自設法提點道:“長官你那裏知道那物的妙用。隻因他如今被聲色貨利所迷,故不靈驗了。你今且取他出來,待我們持頌持頌,隻怕就好了。”小玉女點頭道:“玉乃是他的心,隨身帶來。如今心為聲色貨利所迷,故而遭災,說得亦夠明白了,隻可惜。”
說話間,又聽得菩薩道:“……粉漬脂痕汙寶光,綺櫳晝夜困鴛鴦。沉酣一夢終須醒,冤孽償清好散場!”說著回頭便走了。絳珠點頭道:“‘冤孽償清好散場’,說得亦夠明白了,隻可惜受了活罪,卻未能償得絲毫冤孽罪業。可惜……”
不經意間,天尊與菩薩已經來到跟前,搖頭笑道:“終究此業未盡,先由著他們這樣罷。你看,還要與我們奉茶送謝禮,隻可惜心下卻絲毫不明。他們的茶我亦不吃,我們且走罷。”言畢便一同離了此處,由著他們自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