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珠與小玉女相視一笑,忙隨著賈母出至廊上來瞧,隻見東南上火光猶亮,濃煙滾滾。小玉女見天尊擠眉弄眼,很是高興,拍手笑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隻在早晚。”絳珠歪著頭望了天尊片刻,點頭自語道:“此等之事,卻乃小事,那馬棚,亦是個不大要緊之處。《漢書》說曰:‘若乃信道不篤,或耀虛偽,讒夫昌,邪勝正,則火失其性矣。’王公府邸,厥罰比天子,天尊此罰有些意思。隻是不知她們能否明白?”

天尊搖頭道:“隻怕是難,倒是為難了那老媼,隻是對她而言,左右都差不多。”果真,待得火光息了,賈母領眾人進屋。寶玉且忙著問劉姥姥:“那女孩兒大雪地作什麼抽柴草?倘或凍出病來呢?”賈母聞言一臉的不悅,喝道:“都是才說抽柴草惹出火來了,你還問呢。別說這個了,再說別的罷。”劉姥姥聞言嚇了一跳,唬得一時手足無措。

過了片刻,回過神來,想起鴛鴦交代,方又想了一篇,卻是她胡編的,說什麼神佛是有的,每日吃齋念佛便能得著福報。幸好此話合了賈母王夫人的心事,連王夫人也都聽住了。劉姥姥方算躲過一劫,才敢將別話慢慢說來。

菩薩歎道:“神佛是有,然則還得先求自修,其次方是吃齋念佛。若是身不修,心不誠,如何能得福報?這心誠,非乃在佛前誠心求福德,而是誠心遵照佛祖的意思行事。”絳珠歎道:“世間吃齋念佛的那許多,有幾個是想著照著佛祖的意思行事為人的?我看大多不過是想著求福德的罷?倒是可憐了佛祖,遇上此等信徒,到底該愛還是恨?”

小玉女則忙拉著幾位道:“快看這個。”原來劉姥姥在給賈母王夫人講那神佛之事,幾位年青的不愛聽,便自己湊到一塊兒閑話。隻聽得寶玉道:“老太太又喜歡下雨下雪的。不如咱們等下頭場雪,請老太太賞雪豈不好?咱們雪下吟詩,也更有趣兒了。”林黛玉忙笑道:“咱們雪下吟詩?依我說,還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還更有趣兒呢。”說著,寶釵等都笑了。寶玉瞅了她一眼,也不答話。一旁賈母王夫人大概聽見了,亦回過頭來瞅她。

小玉女拍手笑道:“寶玉果真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活寶,母後教訓的是。”絳珠搖頭笑道:“沒見外祖母舅母都不樂意了?我就是故意說給眾位聽得,好了傷疤忘了疼,自己一個那等樣的活寶,也就夠我取笑的份兒。還取笑別個。”言畢很是得意。

天尊搖頭笑道:“好了,也得了意,在此呆得亦夠久了,快些兒走吧。”言畢便一齊走了。

且說火燒馬棚之後,賈母並無絲毫警覺,次日依舊與眾位一塊兒拉著劉姥姥當女篾片取笑,直將她取笑了個夠。那劉姥姥則幹脆裝瘋賣傻,卻亦將心放下來,大不了你當我瘋我當你傻而已。誰知許是前世注定的緣分,卻又生出另一段事故來,絆住了天尊等的腳。

天尊與絳珠當時離開此處,小玉女卻有些憤憤不平,咬牙切齒道:“她們都可以隨意拿話來取笑,母後就不行,那眼神,那意思,大有恨不得母後立即不見的意思。我還恨不得她們立即不見了呢。母後還高興,我看她們可都是在想法子如何對付母後呢,隻是我很奇怪為何她們又不能將母後當真怎樣了,卻是為何?”

絳珠搖頭笑道:“還能將我怎樣了,我每日吃的人參養榮丸裏都有毒,你以為隻是二太太放得,都那好幾年了當真外祖母就絲毫不知?不過是覺得對不起我,唯恐我將來知道那事兒她沒臉,故而左右為難,故作不知而已。再則別說我隨身帶著舊仆,便是頂著國公府、貴妃娘娘娘家的名頭,明目張膽裏亦不敢太過將前來投奔的孤外甥女兒怎樣了。”

菩薩搖頭笑道:“你是有恃無恐,又著實氣不過。不過行事亦該收斂些才是,那樣容易給自己惹不自在。隻是如今是無此等事情的,不說亦罷。那神瑛亦果真有趣兒,才背過身子便能那般放縱。隻可惜絳珠說了他亦未必能醒悟。”

天尊道:“他就是那心性,隻要沒到火燒眉毛,大概都不會醒悟的。且即便是火燒眉毛,大概亦未必能醒悟。我們管他作甚,沒得自尋煩惱。我倒是記起一件事情,大概還得再去一趟,你們誰不願意去的,便留在此處等我,我去去便來。”

絳珠忙道:“明日才熱鬧呢,領著劉姥姥逛園子,我記得極其有趣兒的,不如我們再去看一回如何?”天尊道:“那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是一群丫頭媳婦兒取笑一個鄉下老太太而已。如今是有件正經事兒要做。還好,你們能順便瞧個熱鬧,隻是切記不得多嘴兒。”絳珠與小玉女忙點頭應了,便一塊兒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