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響在整個空間中的機器聲戛然而止，李淩猛地一拉閘，他前麵的機器就停止了運轉。
他彎著腰，摸了摸自己失去知覺的假肢，再往牆壁上靠了靠，而這一次，金屬義肢上的齒輪依舊卡死，他準備用力捶打的時候，瞟過一眼身後，眼角通紅的雲天禾安靜的躺在旁邊熟睡著。
“已經十二點了，你不應該陪他做的。”
李淩背對逐漸走過來的小趙，小趙歎息一聲，看向雲天禾。
“嘴上說不關心他，但每天為了不讓這個孩子扣除餘額，做到淩晨兩三點，李哥，這樣做你值得嗎？”
李淩咬著牙，手裏一直在倒弄著義肢。
“我的事不用你管，先抱著這孩子回去，我待會就來。”
小趙看著李淩的背影沒有說話，最終輕輕把雲天禾抱起來，離開了這偌大的空間中。
李淩見腳步聲逐漸走遠，雙手連忙提著自己的假肢往牆壁上狠狠的砸，可一個重心不穩，隻有一條腿的支撐的他就倒在地上，碰撞帶來的疼痛讓他喘息了好幾下。
躺下的李淩看著天花板上的大黃燈，神情有些恍惚，充滿繭子的手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早已壞掉的懷表，端詳了許久後，他才將其鄭重的放回口袋裏。
李淩轉頭，看著那緊閉了不知多少年的大門，他的喉嚨動了動卻沒有吐出一個字來，最後他艱難的扶著牆壁站起來，那義肢上的小齒輪也終於開始轉動起來。
.......
“李哥，桌子上有水。”
小趙沒有直視進門而來的李淩，而是抬頭指了指桌子上早已倒好的水。
而李淩也是毫不客氣的將水一飲而盡，過了好一會兒，才一瘸一拐的坐在床鋪上。
兩個人都沒有睡意，都在默默的閉著眼睛想些其他東西，直到雲天禾翻身時將被子滑落。
李淩轉頭剛想起床，卻被小趙搶先一步，將被子重新蓋好。
“李哥，你想好出去以後要幹什麼嗎？”
小趙將桌子上的眼鏡拿了過來，但依舊看不清被陰影籠罩住的李淩。
“不知道。”
李淩又想起了那扇高大的、整日都在緊閉的大門，又感受到了一股恐懼感，就像是走進刑場的犯人那般，一步步在走向死亡。
他不知道為什麼如此害怕外麵的世界，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恐懼。
“我想把這個機會讓給這個孩子。”
過了很久，正等小趙以為又要結束話題時，李淩冷不丁的這一句話讓他頓時坐了起來。
“你瘋了！你二十七年的勞作成果就這麼讓給一個還沒來這裏三天的孩子。你到底想幹什麼！”
小趙的分貝驟然提高了幾分，但下一秒他就意識到旁邊還有熟睡的雲天禾，立馬又壓低了。
“趙天。”
李淩很平靜的開口，仿佛這二十七年都不值得一提。
“我這輩子都交待這裏了，我已經很久沒見到過外麵的世界、天空、花草、綠樹.....
我在這裏所有的聯係就隻剩下工作和睡覺，作為人早就與社會相脫節了。
有這麼一刻，我會感覺到我們作為人的意義就這麼沒了，我們就像是被圈養的羊一樣，被烏泱泱的趕入了這裏，沒有交際、沒有目的，隻有持續不斷的機器聲和麻木的羊群，早就是被外界遺忘的個體。
我們的圈子長久以來就已經定型了，就像是廠裏的工人一樣，一天工作接近十二個小時，每每回家後，連自己的鄰居都不認識，隻認識廠裏的人。
而現在，在獲得可以出去的機會，我產生了害怕，因為我知道，當一個被遺忘的人重新接觸社會的時候，或許和這個孩子剛來到這裏的那般，無助和迷茫。
我害怕相隔了二十多年，我的家人還活沒活著，他們看到我又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不認識還是說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