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底要怎麼樣?”
“我在想辦法。這時候也隻能走一步是一步。今晚就搬我那兒去吧。”
“不去。你少假惺惺,我這一搬走,明天就有人知道,誰知道那些債主能想到哪兒去。你真敢讓我搬走?”
錢宏明歎聲氣,站起身:“姐,消消氣,我是你看著長大的,我什麼人你最清楚。我回家睡覺去,天都快亮了,你也睡會兒吧。這時候再不休息好,腦袋更亂。”
“宏明,你是不是腦袋亂了?”
看著姐姐慌亂驚訝的眼神,錢宏明鎮定地微笑:“我腦袋裏的賬本,比你桌麵上的清楚多了。”他微微一撇嘴,一揚脖子,神氣活現地開門出去。但回到他自己的家裏,他將頭鑽在冷水龍頭下足足五分鍾,凍得頭皮麻木才抬起來,對著鏡子發了好一會兒呆。
回過神,錢宏明立刻打了個電話給一名債主,那債主大約是被電話吵醒,說話還迷迷糊糊,錢宏明則是中氣十足地道:“阿七,盯梢弄個長相好的,索性讓我收在身邊當保鏢。靠。”說完這幾句,錢宏明就將電話斷了。站在陽台,往下看遙遠的地麵,不知還有多少雙眼睛關心著這間房子。他忽然想起傍晚見柳鈞時候忘記說一件事,不顧勞累連忙發一條短信過去,很簡單:“說件高興的事兒,楊巡通過中間人問我借錢,很急,給的利息很高。”
柳鈞當然不是善茬,早上起來一看見短信,立刻奔走相告。反而崔冰冰一臉疑惑,借錢不是很正常的嗎,高息借款用於轉貸,這種事兒在本地如同家常便飯,大驚小怪的人才真正有問題呢。柳鈞找了許多理由,可都被崔冰冰無情否決,他隻得訕訕地做早餐去。
可柳鈞心裏還是高興,實力強勁的楊巡急於高息借款,他怎麼聽怎麼覺得楊巡出問題了,完全無視崔冰冰的反駁。然而下午,柳鈞與全國人民一起目瞪口呆心情沉重地看向四川,趴在網上一遍遍地刷新網絡新聞,獲取地震一線發回的消息。楊巡借款這等無關緊要的小事被他拋到腦後。他第一時間讓辦公室通知四川籍貫的員工趕緊打電話回家問平安。好在兩家工廠加一家中心本來就沒有幾個四川員工,打電話回家也說平安無事。
下班時候,崔冰冰打電話來,讓柳鈞若能準時下班,就去她媽家接淡淡,她與錢宏英就買房事宜製作一些文件,可能會比較晚回家。
崔家家境小康,手頭不差錢,他也想出錢給崔家換個好點兒的小區,可是崔家二老不答應,說沒那必要,於是二老就一直住在市中心的老小區裏,周圍步行二十分鍾內有超市有菜場有醫院,他們覺得這樣的小區才是適合生活的小區。柳鈞穿越小區傍晚時油煙機翻滾出來的飯菜香,來到丈母娘家樓下,見丈母娘正好領著一個年輕男子上樓去,他就在後麵大步跟上,原來那年輕男子是個破爛王。
崔母不肯賣掉廢報紙,埋怨破爛王給的價格太低,隻肯把油瓶飲料瓶賣給破爛王。破爛王倒也不勉強,隻是笑嘻嘻說,要賣趕緊賣,這都五月中了,等奧運會後這種東西價格都得跌。崔母一聽便與女婿會心一笑,覺得這個破爛王倒是有意思,就把床底下堆積的好幾捆廢報紙都拖出來賣了。破爛王一看這家人有貨,更積極起來,煽動崔母有破爛趕緊賣,那些什麼廢紙廢銅廢鐵廢塑料之類的東西一過奧運準跌,現在是國家撐著門麵給外國人看,才有大家的好機會,過了這村沒那店啦。
等破爛王一走,柳鈞就道:“胡說八道,我經常進貨鋼材的省級代理今年一直捂貨,最近更甚,還在碼頭囤了不少鐵礦石,賭我國過不久與澳大利亞的鐵礦石談判結果再度大幅調升價格。國際上大宗商品都在呼啦啦地漲價,哪是我們國家奧運管得住的。”
“今年多災多難,年初雪災,今天大地震,還不知損傷多少,總有壞影響的吧。”
“現在的大宗商品市場很奇怪,就像去年的中國股市,壞消息出來,反而是利空出盡,漲,好消息出來,更漲,任何理由都導致漲。年初凍雨和大地震,估計在大宗商品市場裏會有另一種解讀,救災,災後重建,那不都是擴大物資需求嗎。這個市場真的很怪。”柳鈞曉得丈母娘不服老,也不肯做家庭婦女,實在是為了女兒沒辦法,才住家抱外孫,跟丈母娘說時政,切不可敷衍了事。
可等柳鈞從丈母娘家出來,心裏卻越想越不對,似乎他更認可破爛王的煽動。整個國際上的下遊訂單在減少,出口訂單受創的不是他們一家,而是整個同行。近期的倒閉現象雖然被官員們遮遮掩掩,可他們身處其境,心知肚明,那麼影響應該很快傳導到大宗商品交易。即使大宗商品交易受炒作資金的影響,可也不能脫離基本麵太遠。即使現在PPI①高企,甚至高於CPI②的漲幅,作為一個身處製造業一線的人應該看得到,PPI的升勢已經缺乏事實支撐了。隻是,難就難在誰也無法知道大宗商品價格的那個六千點高位拐點將在何時出現。
但崔冰冰回來,就反問柳鈞一句:“所有的貿易商依然都在囤貨,難道他們看不清楚這一點?”
“我也奇怪,所以我心裏很動搖。可是沒有需求支撐,原油或許還有個歐佩克①,鐵礦石有兩拓加淡水河穀,這兩種或許可以壟斷價格,其他呢?會不會大宗商品價格也已經接近六千點?可不可以這麼設想,現在的高價因為短缺引起,而短缺卻是由於貿易商囤貨導致,而非製造商。一旦囤貨達到一個平衡點,貿易商發現需求驟減,囤貨變成吞沒資金的燙手山芋,那時候會不會是摧枯拉朽式的跳樓價出逃?其實糧、棉、大豆價格已經下來。唉,真難,現在都不敢簽長期合同做大項目,摸不清原材料走勢就定不出合適價位,競標定價就跟押寶一樣,越來越沒底氣。怎麼管廠越來越難呢,今年真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