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起,我意識到我的聲音也變得很怪,但這並不足以動搖我打定的主意:我必須給誰打電話,我必須從某個不會把我當兒戲的人那裏得到幫助,因此我打給了我媽。沒有回複。給弟弟打電話,也沒有反應。打給911。“所有接線員正忙,請不要掛斷電話”。

這是怎麼了?我的第一反應是大家都遇到了與我同樣的情況,我的家人和熟人可能隻是因為聲音改變而不敢回答(順便一提,哪怕是在口述這篇日誌時,我自己的聲音仍能讓我起雞皮疙瘩)。

這個假說也沒比其他假說可靠到哪裏去。說不定我是遭受了某種毒氣的襲擊從而產生了幻覺,或者是遇到了其他同樣煩人的情況,總歸都比承認我的身體被偷走了要好。就在此時,我發現今早有個很明顯的東西不見了——聲音。

我說過我用耳朵聽到的一些怪事。我的公寓裝的是單層玻璃,牆也很薄,因此把這裏稱作是城市隱居地肯定不合適。就像所有合格的城市居民一樣,我早已習慣把這一切都置若罔聞。

但今早沒有什麼聲音可以讓我置若罔聞。外麵根本沒有生命跡象,但我一直都被我自己身上的災難分散了注意力,以至於到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出什麼事了?我費力挪到窗邊,擔心我看到的會是戰場,看到的會是屍體堵塞街道。並非如此。窗外一個人都沒有。

也許在許多許多年以後,是我在讀這篇日誌,也許那時我已經獨自生活了太久,已經忘記了城市原本的樣子。洛杉磯有數百萬居民,哪怕是一大早,市中心的街道也該被車和人堵死了,現在街上卻空無一物。路上沒有公交,每一輛車都靜靜停在原來的位置上,遠處的鐵軌上也沒有火車在奔馳。街上沒有行人,不僅僅是附近,視線所及之處都沒有人。

過了半天,我才鼓起出門調查的勇氣。我花了幾個小時練習走路,給我知道的每一個號碼打電話,包括那些離洛杉磯很遠很遠的朋友。哪怕情況糟糕透頂,這也隻會是個地方性問題,對吧?我給城外打電話的時候應該會聽到忙音,運氣好的話我也可能可以與誰對話,兩種情況都能讓我安心。兩種情況都沒發生。

你可能覺得用四條腿走路與跪地爬行一樣,至少我當時是這樣想的,然而這個想法雖然看著有理,卻不對。我不會詳細描述學走路的過程,隻能說折騰到最後,我終於能用比原來慢得多的速度走路了,真的讓我萬分自豪。要不是變小了許多,用四條腿走路會比原來快不少,要不然最早的陸生動物長四條腿幹嘛呢?希望我以後能走的更快些,但現在肯定不行,現在我停步和急轉彎時偶爾都還會摔倒,不過我會加以練習的。

實話實說,我對我目前取得的進展沒法有什麼不滿。我祖母中風後做了三個月的理療,才重新學會怎麼走路,而且她從此再沒有擺脫過助行架。我的變化和大腦損傷一樣嚴重(全身性損傷!),還能走路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不好意思,跑題了。我寫下我的全部聯係人名單,借助這種練習,用嘴操控觸控筆變得熟練了不少。之前沒把這混蛋手機的插頭拔下來真是走運,要不然這幾個小時後它早就該沒電了。我給我知道的每個人都發了消息,甚至是遠親和網上我見都沒見過的網友,又給我聯係人名單裏的五十二個人都打了電話,五十一個都轉到了自動應答機。最後一個是在加拿大的遠親,我都不太確定是不是他,但電話那端肯定是沒人。

我在這上麵浪費了幾個小時,並沒有聽到半點炸彈從天上落下來的聲音,也沒有人給我回電話或者往我手機上發緊急通知。我費盡周折登上了收藏夾裏的一個新聞網站,但是頁麵上並沒有什麼跡象暗示這世上出了什麼不尋常的怪事。

我感覺到的東西已經夠多了,足以排除我正身處一個精心製作、足以以假亂真、以我曾經的感覺為基礎的夢境的可能性。另外,即使如此,我覺得我最好還是繼續假定這不是夢。這樣想,我最差也隻不過會降低一點睡眠質量,但好處是我就不會因為發現一些無法麵對的情況,就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逃避現實中。熬過了一整個白天又一個夜晚,我很沮喪地確認這裏的確就是我身處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