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緩緩從天邊升起,破開晨霧,金色霞光蔓延整個東方,猶如一隻巨手拉開柔軟的暖被一角,於是整個世界便蘇醒過來。
烏山腳下一條山道上,一輛驢車伴隨著斷斷續續的鈴鐺聲徐徐向西駛去。
車上坐著兩人,其中一位是老者,帶著草帽,胡須半白,沒有幾顆牙齒的嘴上叼著煙袋邊哼著小曲,晃蕩著腦袋坐在車前,時不時用韁繩拍打著驢的屁股。老驢不耐煩的甩著尾巴,腳下卻一點也沒加速的意思。
另一位是少年,一頭黑發梳著不合年紀的發髻,身著有些發白的藍衣,身後背一把用麻布包裹的砍刀,隻露出刀柄,兩臂搭在膝蓋上,身體隨著車身的顛簸也來回晃悠著,一個布包放在身體一側,此時兩隻眼睛正有些呆滯的盯著驢屁股出神。
“石頭,回頭再看一眼吧,等你回來時好記得路。”老者道
這名喚石頭的少年目光從驢屁股上移開,起身回頭望了一眼,朝陽依然堅定的向上攀升,連綿起伏的烏山卻越來越矮,山前隱約可看見有房屋聳立,嫋嫋飲煙飄過。四周參差不齊的鬆柏環繞,一條小路如蛇般蜿蜒至眼前。少年的目光不再呆滯,濃眉下的大眼中有朵朵晶光閃爍,那裏有留戀,有不舍,亦有虧欠。那晶光似不滿在此地,預奪目而出,少年深吸一口氣,眼簾微顫,眼前的畫麵變得有些模糊不清,再被陽光一恍,變得色彩斑斕,煞是好看。
“我記住了,福伯。”此時少年回身,眼中晶光已不在,隻是衣袖上不知為何有些水漬。
“我說石頭啊,你這可是打小第一次出來,此去京城這麼遠的路,一定要多加小心那,可不能像你爹年輕時候似的,讓人坑了好多次啊,這外麵人可趕不上咱們鎮上人實在。那花花腸子,出溜、出溜的。”
“知道了,福伯。”
“估摸著得半天才能到赤城,到那你就靠自己了。人老啦,折騰不起啦,你看這老驢,真說不好我倆誰先入土呢。要是倒退個十年,都不用我,這畜生都能把你拉到京城去。說到京城啊,想當年你福伯我…………”老者口中的煙袋一直沒有放下,隨著話語煙袋一上一下擺動著,竟然沒有掉下來。
少年右手托腮,歪頭看著老者草帽後麵的煙袋,目光越來越直,思緒不知道遊離到哪裏去了。
氣溫漸漸升高,道路漸漸變寬,兩旁的鬆柏也漸漸被垂柳所替代。老驢半睜的眼睛比少年還呆,邁著如尺量過的步伐,向前方可見的城池走去。終於到了城門下,少年下了車,把布包挎在肩上,福伯拍拍少年肩膀說完最後臨別的話,把老驢掉個頭,坐上車,向遠方烏山駛去,老者抬起右手揮了揮,並未回頭,此時微風拂過,樹枝輕擺,仿佛也在向這少年告別。
少年看著驢車消失在前方才回身看著眼前陸續有人進出的城門,城門上方雕琢著“赤城”二字。一股莫名的欣喜從心底翻了出來:
“終於不用砍柴了,不用打鐵了,不用讀書了,哈哈哈哈……”心裏這般想著,眼睛眯成一條縫,嘴角弧度越來越大。
城門的衛兵看到一個一身藍袍的少年,背著一個布包。站在城門前傻嗬嗬盯著前方足有半炷香時間,用手捅了桶身邊另一個衛兵說:“看那兒!來了個傻子。”
此時正是天元二十四年,少年名為攸小蘇,小名石頭,今年十四歲。
烏鎮,地處宣國東北邊陲兩國交界地帶,烏鎮背後便是烏山,過烏山便是烏江,烏江源自北行山脈,自西向東、由北向南彙集數十條支流於烏山相伴直入烏海,河對岸則是烏國。
幾百年來,兩國邊境無數次交戰,各有勝負,烏鎮的隸屬也數十次更改。雖然地處兩國交界之處,但有烏江和烏山兩座天然屏障,兩國都很理智的沒有把此地當作戰場,還有一個原因,此地不適合種糧,鎮上三百多戶人家,不是去臨近的赤城討生計,就是上山打獵或者采藥為生。
不出錢,也不出糧的地方兩國都看不上,所以從未派兵駐守,連個當官的也沒有,真要派兵駐守,如果敵國攻過來,隻能上烏山跳烏江了。因此每隔幾十或者十幾甚至幾年,就有一位身穿官服的人帶著幾十個士兵來到鎮上,拿出不知道哪國的詔書大聲宣讀:“此地現已是我國之領土,據聞此地民風淳樸,吾皇…………。”大概意思就是,現在這地盤屬於我們國家了,看你們這人都很老實,沒有為非作歹的人,我們皇上開恩,讓你們自己管好自己,就不派人來保護你們了。這是天大的恩賜,快來謝恩吧。
此時會有一位鎮裏長者雙手接過詔書,送別官兵,慢吞吞的回到家裏,晃晃櫃子,按按桌子看哪個角不平,把詔書便塞到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