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住在皇城根下的福安巷裏的張院判已經睡下了,卻被一陣急促敲門聲驚醒。剛披了衣服起身,顫巍巍打開門,就被一個身穿勁裝的侍衛抓起,像塞麻袋一樣塞進車馬裏。一路上風馳電掣,老骨頭都要被顛得散架,就到了灑金橋長興侯府門前。
張修遠心中實在窩火,可畢竟醫者父母心,進了風雨堂見到美人榻上疼得麵無血色的李長願,頓時放下情緒為她診脈,而後才倒吸一口涼氣:“得虧今夜是我來,否則郡主隻怕還要遭罪!”
李長願的症狀來得實在凶猛,就連向來鎮定的長興侯都嚇壞了,得知女兒隻是積食,這才鬆了口氣。又見張院判連發冠都沒帶,衣帶也係錯了,知道他是匆忙趕來,當即感激涕零,這才道:“怕小女夜裏病情反複,還請張大人留守一夜,也免得舟車勞頓,一夜無眠。”
張修遠確實也怕李長願半夜又疼起來,便順水推舟留了下來,侍書連忙就近安排了一間廂房,請張修遠在風雨堂鎮守一夜。
天將亮未亮的時候,李長願隱約覺得身邊有人,睜開眼睛一看,是長興侯坐在她床邊,身上穿著上朝的朱紅色朝服,見她醒來替她掖了掖被子,慈愛地問道:“是爹吵醒你了?”
李長願看她父親滿臉倦容,眼球裏有血絲,儼然一夜沒睡,忙問:“父親可是整夜沒休息?”
長興侯點點頭:“我連夜派人去城外廣仁寺,叫人把你母親接回來。這些日子,你在望山上受了委屈,又跟著連病兩場,她卻連麵也不露。我看,她這個做母親的實在越來越不不像話了!”
床邊的竹影燈罩裏的蠟燭大約已經快燒盡了,光線很是昏暗,三兩竹影和幔帳上的小金鉤相互交纏,李長願聲音輕柔道:“出家人的地界不比京城,最是空寂清冷,大哥在那處長住難免孤單,母親多去陪陪也是該的。”
“那也該看情況,她三天兩頭往你大哥那處跑,未免太過偏心!”長興侯鐵了心要把夫人蕭氏接回來,不容置疑地站起身,“好了,你病著就不要多想了,讓你母親回來好好照顧你,我看你的身子竟一年不如一年,還比不上你小時候了!”
說完,不等李長願出聲,就大步流星地走了房門。
李長願知道父親這一舉動,是想拉近她與母親之間的距離。畢竟當年她追著衛昭出了京城,蕭氏便十分不讚同,後來更因為大哥李長留的事情,幾乎與她形同陌路。母女二人隔閡至深,便是一切恢複到從前的模樣,隻怕也難以修複兩人之間的裂痕了。
不知什麼時候,蠟燭的最後一星火光也暗下去了。
侍書拿了新蠟燭進來換上,忽然聽李長願問她:“侍書,你說母親知道我與衛昭退婚的事,會不會讚同我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