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小鬆”,褒可青邊向外走去,邊叫了聲小鬆的名字,隨後趕來的小鬆會意,連忙提上藥箱,反身去後院,那處有馬車。
一盞茶後,寶芝堂大門緊閉,左右鄰居聞聲透過窗戶往外看去,隻見寶芝堂的那名女大夫上了一輛簡樸的馬車,隨著三匹快馬向崎山鎮外駛去。
夜寂靜,祁門縣李宅眉壽院
看著已入睡的李宗念,劉鳳珍不禁想起半年前的新婚夜,那是倆人第一次的見麵。
“咦~你是哪裏來的小仙女”,李宗念將新娘的頭上紅蓋掀開,看清了新娘嬌俏粉嫩的臉,逗笑著。
劉鳳珍偷偷抬眸,看向新郎因紅色喜服襯得更加發白的臉,低眸輕聲回複:“妾身名喚鳳珍”。
“鳳珍,莫怕,雖說為夫僅剩半年的壽命,但為夫活著一日,便會護你周全一日”,李宗念柔聲安慰著新婦。
白駒過隙,如今半年期限已到,看著李宗念越發萎靡的氣色,劉鳳珍起身在房中緩緩跪下,雙掌合十,心中默念:“老天,再等等吧,再等等,莫這麼著急地讓他離妾身而去”。
鳳珍,鳳珍,不是因為家中父母有多疼愛女兒,而是希望她能在將來落在梧桐樹上,嫁個對家裏有助益的夫家。
出嫁前,劉鳳珍在家中的日子並不好過。弟弟好逸惡勞,懶惰成性,而她勤勤懇懇地忙裏忙外,長年得到的卻是老父不順心時的一頓鞭笞。
那與她同樣身為女子的母親,則是重複地嘮叨著自己的不易與艱辛,卻又反複告訴劉鳳珍這是身為女子應該忍受的。
嫁入李家,劉鳳珍因著自小的經曆,初時亦是唯唯諾諾,不敢多言,但李宗念卻與她之前見過的男子皆有所不同,他尊重自己,是他不斷地教導與耐心地安撫,才讓她的膽子大了些。
了解到李宗念的好,她便從心底接受了這個丈夫。在李宗念熟睡的夜晚,劉鳳珍曾無數次像今夜一樣跪求老天爺開恩,莫對她如此殘忍。
黎明時分,李宗念自昏睡中睜開了眼,搖搖晃晃地撐起上半身。李鳳珍聽到響動,回神站起,看向要起身的丈夫。
“莫哭了,你扶我去書桌,我要寫些東西”,李宗念控製自己想幫心上人抹去眼淚的想法,喘著氣說著。
“阿念,大夫吩咐你需要多休息,等身子好些,我們再寫好不好?”劉鳳珍聲音哽咽地哄著。
“嗬~再不起來,就沒機會了”,李宗念自嘲一笑,見她沒有要扶自己的意思,便自己強撐著身體起來。
“阿念”,劉鳳珍輕呼,快走幾步攙扶著李宗念下床。
“麻煩你幫我磨墨”,李宗念第一次對她如此客氣,倆人即將便不是夫妻了,自己應該客氣些。
劉鳳珍將他扶至書桌後坐定,挽袖往硯台中加入清水,拿起墨棒開始研墨。日子似流水,自己也學會了戲曲中唱的紅袖添香。
“阿念,墨好了,你想寫什麼?”劉鳳珍溫柔地詢問。
聞聲,李宗念抬眸不舍地看了一眼劉鳳珍,這個自己一見鍾情的姑娘,自己應該最有資格牽她的手走到白頭,但這場美夢眼看著就要醒了。
自己何嚐不是無數次默默地呼喊著她,想跟她說一句自己的愛戀,但夢終歸是夢,不該讓這麼年輕的她陪葬。
回眸,李宗念蘸墨抬筆寫下“休書”二字,劉鳳珍不識幾個字,靜靜地站在李宗念身旁看著他洋洋灑灑地寫滿一張紙。
她沒發現的是,李宗念眼底一直未掉落的眼淚正向他自己的膝上砸去,留下點點斑駁的淚痕。
顫顫巍巍地將毛筆擱回了筆架上,李宗念再也無法忍住的一口鮮血向桌麵噴去,部分血漬飛濺至紙上。
“阿念!”劉鳳珍駭然地扶住李宗念向後倒去的身子。
“這是休書,你拿著休書......離開吧”,說完,李宗念背靠著椅背,緩慢地閉上了眼睛。
“阿念,我不,阿念”,劉鳳珍趴伏在李宗念的膝上,放聲哭泣,“你要走,便帶我走吧,阿念”。
一聲聲泣血的呼喊,要多少遍,才能喚回自己的愛人。
這一刻,劉鳳珍覺得自己已支離破碎,片片魂魄將隨風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