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孫太太回 去的第二天,顧家果然打發一個媒婆來,第二次到孫家來說媒,那含芳小姐起初聽說顧家來求媒,她猜那顧家公子必是一個紈袴子弟,不懂得恩情的,因此,第一次求婚時便一口回 絕。此番見顧少椿是一個翩翩公子,又是美貌,又是多情,她如何不肯。況且他兩人在河底裏粘皮貼骨地摟抱過,在含芳小姐心裏,這生這世,隻有嫁給顧家公子的了。暗地裏問她妹子時,也願意一塊兒嫁去。到了夜裏,含芳小姐悄悄地把這個意思對她母親說了,她母親便打發媒婆來對胡氏說知。那胡氏聽孫家允了婚。且一允便是兩個,她如何不樂?便是顧少椿心裏也是喜出望外,因此,他的病也好得很快。胡氏看她兒子全好了,便預備揀日子給她兒子定親。誰知好事多磨。
在他們定親的前一天,忽然接到他父親從北京寄來的一封信,說已替他兒子在北京定下一頭親了,女家也是做京官的;並說當年要娶過門的。少椿看了,好似兜頭澆了一勺冷水,氣得他話也說不出來,整整地哭了一天,第二天便病倒在床上。胡氏看了十分心疼,忙用好話安慰他;一麵托媒人回 絕了那孫家。
那孫含芳姊妹兩人得了這個消息,一不哭,二不說話,暗地裏說定了:一輩子守著不嫁。好在她家裏有的是錢,又沒有別的兄弟,這萬貫家財也夠她二人澆裹的了。隻是那顧少椿心中十分難受。這時已到盛夏天氣,十分炎熱,少椿便把臥榻移到樓下書房來,他也是為睡在床上可以望著對岸孫家妝樓的意思。胡氏卻不知兒子的用意,隻好順著他的心意罷了。看看睡了幾天,遠望那對岸的妝樓,終日窗戶緊閉。少椿心想,含芳小姐也病倒了嗎?可憐俺兩人一段心事,隔著河,有誰替俺去說?他因想起心上人,常常終夜不得入睡。
有一天半夜時分,他在床上正翻騰不安的時候,忽然聽得窗子上有輕輕剝啄的聲音。少椿霍地跳下床來,輕輕地去開了後門,見月光下亭亭地站著一個美人兒,望去好似那含芳小姐。這時少椿情不自禁了,一縱身撲上前去,拉著她的玉臂兒,說道:“想得我好苦也!”那小姐忙把少椿推開,低低地說道:“俺不是含芳,俺是漱芳,姊姊想得你厲害,你快去吧!”少椿看時,見河埠下泊著一隻瓜皮小艇子,少椿理顧不得病體,和漱芳兩人手拉手兒下了艇子,輕輕地渡到對岸,隻見那含芳小姐站在石埠上候著。他三人便並肩兒坐在石埠上,娓娓地傾談起來,好在有一排柳蔭兒做著天然的屏障,外麵的人也瞧不見他們。他三人直談到五更雞唱,才悄悄地各自回 房去。從此以後,石埠聚會成了每夜的功課。
天氣自夏而秋,外麵的風露漸漸兒有些忍不住了,漱芳小姐便想了一個法子,叫少椿留心看著,每夜覷孫太太睡熟了,他們便在樓頭上點一盞紅燈,見了紅燈,便悄悄地渡過河來,她姊姊便把他接進屋子去;倘然不見紅燈,千萬莫過來。少椿得了這暗號,悄悄地過去,徑進她們的妝樓;一箭雙雕,享受溫柔滋味。這樣暗去明來又過了半年的甜蜜光陰。
有一天,忽然大禍來了。當她姊姊點著紅燈,正在樓頭懸望時,隻聽“嗖”的一聲,飛過一支毒箭來,一箭穿過她姊妹兩人的太陽穴,一齊倒在地上,這毒箭是見血封喉的,她姊妹兩人悄悄地死在樓上。那顧少椿兀是靜悄悄地守在樓下,直到天明,還不見她姊妹來開門,少椿心中越是疑惑,越是不肯走開。後來她家裏的丫頭走進小姐房裏去,見兩位小姐並肩死在地上,忙去報與太太知道。那太太聽了,直跳起來,搶到她女兒房裏,摟著兩個女兒的屍身嚎啕大哭。那少椿在門外聽到哭聲,知道事體不妙,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打進門去,搶上樓去,撲在兩位小姐的身上,哭得死去活來。那孫太太看著不雅,吩咐把少椿拉起來;一麵報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