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美人落魄遭橫暴 天子風流選下陳(1 / 3)

卻說周老伯帶了蘭兒到各處同仁家裏去告幫。從來說的,兔死狐悲,物傷其類。那班同仁聽說惠征死得如此可憐,豈有個不動心的?回 想到自己,浮沉宦海,將來不知如何下場。因起了同情心,便你也十塊,他也二十塊,大家拿出錢來幫助他。

尤其是旗籍的官員,出的格外關切些,那送的喪禮格外豐厚些;再加這蘭兒花容月貌,帶著孝越發俊俏了。蘭兒原是一個聰明女孩子,她跟著周老伯到各家人家去,見了宅眷,便是帶哭帶說,說得淒惻動人;那班老爺公子又被她的美貌迷住了,越發肯多幫幾個錢。因此她這一趟告幫,收下來的錢卻也可觀,回 到家裏點一點數兒,足足有三百多塊錢。佟佳氏做主,拿二百塊錢辦理喪事,留著一百多塊錢,打算盤著丈夫的靈柩回 北京去。

惠征這一家平日原是東賒西欠過日子,如今聽說他們要扶柩回 京了,那債主便四麵八方跑來,把個佟佳氏團團圍住,其勢洶洶,向她要債。五塊的、十塊的,什麼柴店米鋪醬園布莊,統共一算,也要二百塊錢光景。佟佳氏無可奈何,揀那要緊的債一還,整整出還了一百塊錢;又對大眾說,一時裏不回 京去,求大家寬限幾天。你想佟佳氏總共隻留下了一百二十塊錢,除去還債一百塊錢,還有什麼錢做回 家去的盤纏?佟佳氏無可奈何,隻得再在安慶地方暫住幾天再說。但是眼看著冷棺客寄,一家孤寡,此中日月,惟淚洗麵。況且手中隻剩有少數銀錢,度日一天艱難似一天。從前借著丈夫客死,還可以告幫,如今無名無目,卻到什麼地方去借貸?佟佳氏心中的焦急,那桂祥兄妹如何知道。惠征死的時候,佟佳氏和兒女三人原做幾件素服的,如今看看手頭拮據,那素衣從身上一件一件剝下來,低舊送到長生庫中去了。

那時候慢慢地到了深秋,天氣十分寒冷,西風刮在身上,又尖又痛。佟佳氏因貧而愁,因愁而病,病倒在床。那桂祥和蓉兒兩人原懂不得人事,隻有蘭兒在一旁侍奉。這時佟佳氏口渴得厲害,隻嚷著要吃玫瑰花茶兒。蘭兒便在母親枕箱邊掏了十幾個錢,囑咐桂祥兄妹兩人好生看著母親,她自己略整一整頭麵,出門買茶葉去。誰知出得門來,西北風刮在她身上,凍得她玉容失色,兩肩雙聳。她低著頭,咬緊了牙關,向街上走去。虧得那茶葉鋪子離她家不很遠,穿過兩條街,繞過一個彎兒便到了。這茶葉鋪子是她常去的,她母親隻愛吃好茶葉,所以蘭兒常去買茶葉的。這時她一腳踏進店堂,心中便是一跳:見隻有一個傻子夥計站在櫃身裏麵。

那傻子夥計姓牛,名裕生,平日原有些傻頭傻腦的,最愛看娘兒們。平日站在櫃身裏,遠遠見了一個娘們在街上走過,他便張大了嘴,伸長了脖子,墊起了腳跟,睜大了眼睛望著。

要是有一個女人踏進店堂裏來買茶葉,他總搶在前麵,喜眉笑眼地上去招呼;一麵一句天一句地和那女人兜搭著,一麵卻多抓些茶葉給她,討她的好兒。但是他雖對女人萬分地殷勤,那女人卻個個厭惡他,叫他傻子。而且他平日見的女子卻沒有一個好的,大半都是窮家小戶的女人,或是大戶人家的老媽子粗丫頭,他見了已經當她是天仙了,何況見了這千嬌百媚的蘭兒,怎不叫他見了不要魂靈兒飛上半天呢?那蘭兒也曾遭他幾次輕薄,什麼好人兒美人兒,滿嘴的肉麻話兒。蘭兒總不去理他,拿了茶葉便走。

如今走進店來,見隻有牛裕生一人在店堂裏,且見了自己早已笑得把眼睛擠成兩條縫,迎將上來。蘭兒心想不買茶葉了,回 心又想,母親正等著茶葉吃呢,空著手回 去,卻去要叫母親生氣。這樣一想,便硬一硬頭皮,上去買茶葉。牛裕生伸手來接她的錢,她拿錢向櫃上一擲,說了一句玫瑰花茶兒,便繃起了臉兒不說話了。牛裕生一邊包著茶葉,一邊涎著臉和她七搭八搭,又說:“真可憐!這樣一個美人胎子,卻沒有衣服穿,凍得鼻子通紅,叫我怎不心痛死呢!”嘴裏嘰嘰嘻嘻地說著。

蘭兒聽了,總給他一個不理不睬。那牛裕生包好了一大包茶葉,放在櫃台上。蘭兒伸手去拿時,冷不防那人隔著櫃身伸過手來,抓住蘭兒的手臂,用力一拉,蘭兒立不住腳,撲進櫃身去。那人騰出右手來,摸著蘭兒的麵龐,嘴裏說道:“我的寶貝!這粉也似的臉凍得冰冷,怎麼叫我不心痛呢?待我替你捂著罷!

”說著,竟把那又黑又糙的手伸向蘭兒粉頸子裏去。急得蘭兒隻是哭罵。今天湊巧,他店裏人都有事出去了,這街道又是很冷僻的,所以牛裕生放膽調戲著,卻沒有人來解圍。那牛裕生欺侮蘭兒生得嬌小,一手拉住她肩膀,一手在櫃台上一按,托地跳出櫃台來。

牛裕生正要伸手上前摟蘭兒的腰時,正是事有湊巧,這時外麵闖進一個人來,大喝一聲道:“好大膽的囚囊!竟敢青天白日裏調戲女孩子。”那牛裕生見有人進來,忙放了手,連說:“不敢!”那人氣憤憤地要上前去抓住他,要送他去保甲局裏去。慌得牛裕生跪下地來,不住地磕頭求饒。這時那店裏掌櫃的也回 店來了,見了這情形,也幫著求情,一麵又喝罵那牛裕生。這時店門外也擠了許多人看熱鬧,大家說:“送局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