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一會,慈安太後改了滿麵怒容,喝一聲:“滾出來!”床背後那個男子藏身不住了,隻得出來,爬在地下不住地向慈安太後磕頭。慈安太後問他是什麼人。那男子自己供說是姓金,一向在京城裏唱戲的,自從六日前蒙西太後宜召進宮來供奉著,不叫放出去。那姓金的說到這裏,慈安太後便喝聲:“住嘴!”不許他說下去了,一麵傳侍衛官進宮來,把這姓金的拉出去,砍下頭來。慈禧太後見事已敗露,心中又是忿恨,又是羞慚;眼見那姓金的生生被侍衛官拉出去取了首級,又是說不出的傷心。隻因礙著慈安太後的麵前,一肚子的氣惱無處發泄得,隻是坐在一旁落淚。
慈安太後知道慈禧太後一時下不得台,便自己先下台,·上去裝著笑容,拉住慈禧太後的手說道:“妹妹不用把這事放在心土,俺決不把這件事聲張出去。妹子年紀輕,原也難怪你守不住這個寂寞的。隻是這班唱戲的是下流小人現在得寵的時候,仗著太後的勢力在外麵妄作妄為;稍不如意,便要心懷怨恨,在背地裏造作謠言,破壞你我的名氣。你我如今做了太後,如何經得起他們的糟踢。因此俺勸妹妹,這班無知小人還是少招惹些。”說著便命宮女端上酒菜來,兩人對酌,慈安太後又半自替慈禧太後把盞。慈禧太後不料慈安太後如此溫存體貼,心下也不好意思再擺嘴臉了,便也回 敬了慈安太後一杯酒,兩人說說笑笑的。慈安太後又說:“先帝在日,待妹妹何等恩愛,便是和俺也相敬如賓的。俺如今年紀老了,在世的日子也不多了,妹妹年事正盛,也須好好保養,留得幹淨身體,將來魂歸天上,仍得侍奉先帝;便是俺和妹妹相處了二十多年,幸得同心協力處理朝政,內主宮庭,後來也不曾有一句半句話衝突過。
便是先帝臨死的時候曾留下詔,吩咐俺和恭親王防備妹妹專政弄權,敗壞國事;俺如今看妹妹也很好,處理國事,聰明勝過俺十倍,從此妹妹小心謹慎,將來俺死去見了先王,也可以交代得過了。”說著,不覺掉下眼淚來。慈禧太後被慈安太後一句冷一句熱地說著,心中萬分難受,那臉上止不住起了一陣陣紅暈,到未了,不由得向慈安太後下了一個跪,口稱:“姊姊的教訓真是肺腑之言,做妹妹的感激萬分,以後便當格外謹慎是了。”慈安太後忙把慈禧太後扶起,嘴裏但說得:“吾妹如此,真是大清之幸!”說著,也告別回 宮去了。
在慈安的意思,以為慈禧經過這一番勸戒以後,總可以革麵洗心,同心一德了,她卻不知道,慈禧因為慈安敗露了她的隱私,越發把個慈安恨入骨髓。慈安轉身以後,慈禧一肚子氣無可發泄,便把那管門宮女打得半死半活,又把寢宮裏的古董瓷器打得粉碎。虧得李蓮英上來勸解,一陣子說笑,解了西太後的怒氣。從此以後,慈禧太後便天天和李蓮英商量擺布東太的法子,那東太後卻睡在鼓裏。
恰巧光緒六年、七年這兩年之間,有兩年事體大觸西太後的怒,因此東太後的勢力愈孤,危險也愈甚。第一件是光緒六年東陵致祭的事體。慈安太後自從勸戒慈禧太後以後,便和恭親王商量,想趁此殺殺慈禧的威風,從此也可以收服慈禧的野心。這一年春天,兩宮同赴東陵主祭,待到跪拜的時候,慈禧要將拜墊和慈安並設著,慈安卻不肯,命人把慈禧的拜墊稍移下一步;慈禧也不肯,一定要和慈安並肩拜著。兩位太後各不相讓,當著許多大臣麵前爭論起來。慈安太後自從那天把慈禧的隱私敗露以後,從此便瞧不起慈禧,當時便大聲對恭王說道:“西太後在鹹豐皇上的時候,隻封了一個懿妃;她得升太後,還是在先帝賓天以後。今日祭先帝,在先帝跟前隻知有一位太後,卻不知有兩位太後;既是一後一妃,在祭祀的時候,照例妃子的位置應當在旁邊稍稍下去一步。中央卻擺著兩幅拜墊,右麵一座拜墊是自己的;左麵一座拜墊,還須留下給已死的中宮娘娘。那已死的中宮娘娘雖比先帝先死,但她終是先帝的正後,俺們到如今也不能抹殺她的。”慈禧太後聽了慈安太後的一番說話,十分羞慚,又十分生氣。她拿定主意,不肯退讓,她說:“俺和東太後並坐垂簾,母儀天下,也不是今朝第一天,從來也不見東太後有個爭執;如今為祭祀先帝陵寢,重複叫我做起妃嬪來,東宮太後說的話實實不在情理之中。如東太後一定要爭這個過節兒,那俺便情願今天死在先帝陵前,到地下當著先帝跟前和東太後對質去。”說罷,慈禧太後便嚎啕大哭起來。這原是慈禧太後的潑辣話,慈安太後到底是一個忠厚人,見了慈禧太後這副形狀,早弄得沒有生意了。要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 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