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必須先看好一條逃路,要能夠不被他發現地溜到海裏去,並且要讓人在相當長的距離裏看不見我,再遠一點兒,因為天黑,在波浪裏一個人頭都和根木頭看起來差不多了。我回頭朝後看看地勢,猛然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身後的礁石上也爬上來好幾個同樣的怪物,還有女的。女的看起來樣子很俊美,一頭長長的綠頭發,一直披到腰際。可就是頭發看起來很粗,濕淋淋地像一把水藻。
他們都把翅膀伸開鉤住岩石,赤裸的皮膚很有光澤。至於裝扮和第一個差不多,頭上都有銅盔,手裏也都拿著長矛或鋼叉,離我非常之近,最遠的不過十米,可是居然誰也沒發現我。可是我現在真的是無路可逃了。我找不到一個地方可以躲在他們的交叉視線之外,如果一頭跳下去,那更是沒指望。這幫家夥在水裏追上我是毫無問題的;在水裏搞掉我更比在礁石上容易。
我下了一個勇士的決心,堅決地站了起來,把手交叉在胸前,傲慢地看著他們,第一個上岸的水怪發現我了,他拄著鋼叉站了起來,朝我一笑,這一笑在我看來是不懷好意。他一笑我還看見了他的牙齒:雪白雪白,可是犬齒十分發達。我認為自己完了。這無疑是十分不善良的生物,對我又懷有十分不善良的用心!我在一瞬間慌忙地回顧了一下自己的一生:有很多後悔的地方。可是到這步田地,也沒有什麼太可留戀、叫我傷心得流淚的東西。我仔細一想,我決不向他乞憐,那不是男子漢的作為。相反,我唯一要做到的就是死得漂亮一些,我迎上幾步對他說:“喂,夥計,聽得懂人的話嗎?我不想逃跑了。逃不過你們,抵抗又沒意思,你把刀遞過來吧,不用你們笨手笨腳地動手!”他搖搖頭,好像是不同意,又好像不理解。然後伸手招我過去。
我說:“啊,想吃活的,新鮮!那也由你!”我決不會容他們生吞活剝的。我要麻痹他的警惕性,然後奪下叉子,拚個痛快!
可是我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笑聲。那水怪大聲笑著對我說:
“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了?食人生番?哈哈!”
其他的水怪也隨著他一起大笑。我非常吃驚。因為他說的是一口美妙的普通話,就口音來說毫無疑問是中國人。
我問:“那麼您是什麼……人呢?”
“什麼人?綠種人!海洋的公民!懂嗎?”
“不懂!”
“告訴你吧。我過去和你恐怕還是同鄉呢!我,還有我們這些夥計,都是吃了一種藥變成這個樣子的。我們現在在大海裏生活。”
“大海裏?吃生魚?”他點點頭。“成天在海水裏泡著?喂,夥計,你不想再吃一種藥變回來嗎?”
“還沒有發明這種藥。但是變不回來很好。我們在海裏過得很稱心如意。”
“恐怕未必吧。海裏有鯊魚、逆戟鯨,還有一些十分可怕的東西。大海裏大概也不能生火,隻能捉些小魚生吃。恐怕你們也不會給魚開膛,連腸子一起生嚼,還覺得很美。晚上呢?爬到礁石上露宿?像遊魂一樣地在海裏漂泊!終日提心吊膽!我看你們可以到漁業公司去報到。這樣你們就可以一半時間在岸上舒服的房間裏過。我想你們對他們很有用。”
“哈哈,漁業公司!小夥子,你的膽量大起來了,剛才你還以為我們要吃你當晚飯!你把我們估計得太簡單了。鯊魚肉很臊,不然我們準要天天吃它的肉。告訴你,海裏我們是霸王!鯊魚無非有幾顆大牙,你看看我們的鋼叉!海裏除了劍魚什麼也不及我們的速度。我們吃的東西嘛,當然是以生魚為主。無可否認,吃的方麵我們不大講究。但是也有一些東西是你們享用不到的。你知道鮮海蟄的滋味嗎?龍蝦螃蟹,牡蠣海參……”
我大叫一聲:“你快別說了,我要吐了。我一輩子也不吃海裏的玩意兒!”
“是嗎?那也不要緊,慢慢會習慣的。小夥子,我看你還有點兒種,參加我們的隊伍吧!吃的當然比不上路易十四,可是我看你也不是愛吃的人、不然你就不會這麼瘦了。跟我們一起去吧。海裏世界大得很呢。它有無數的高山峻嶺、平原大川,遼闊得不可想象!還有太平洋的珊瑚礁,真是一座重重疊疊的寶石山!我可以告訴你,海是一個美妙的地方,一切都籠罩著一層藍色的寶石光!我們可以像飛快的魚雷一樣穿過魚群,像你早上穿過一群蝴蝶一樣。傍晚的時候我們就乘風飛起,看看月光照臨的環行湖。我們也常常深入陸地,美國的五大淡水湖我們去過,剛果河、亞馬遜河我們也差一點兒遊到了源頭。半夜時分,我們飛到威尼斯的鉛房頂上。我們看見過海底噴發的火山、地中海神秘的廢墟。海底有無數的沉船是我們的寶庫……”
“不過你們還是一群動物,和海豚沒什麼兩樣。”
“是嗎?你如果這麼認為就大錯特錯了。我們中間有學者。我在海中碰上過四個劍橋的大學生,五個牛津的。有一個家夥還邀我們去看他的實驗室:設在一個珊瑚礁的山洞裏。哈哈,我們中間真有一些好家夥!遲早我們海中人能建立一個強國,讓你們望而生昆不過還得我們願意。總的來說,我們是不願意欺負人的。不過。現在我們不想和你們打交道,甚至你們都不知道海裏有我們。可是你們要是把海也想得烏煙瘴氣的話,我們滿可以和你們幹一仗的。”
“啊!我是不是在和海洋共和國外交部長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