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安繁繁蒼白的臉出現在門簾後時,我卻有種想逃離的感覺,那是我能承載得住的嗎?時間越長,我越能感受到她對我的依賴,她覺得隻要我們離開了這裏將來就能永遠在一起。
我嚐試著告訴她真實的想法,但是她一次次哭著鬧著抱著我說: “顧岩,我不能沒有你,我不能沒有你。”整個瘦弱的肩膀都在顫抖。
從童年直至少年時代的陪伴,我無意中成為了她頹靡無望生活裏? 唯一的精神支柱和未來。
阿波看著安繁繁不斷地進出醫院,最終選擇輟學,他說: “我要早點出去闖闖,闖出自己的一條大漁船,安繁繁就早點做我老婆。” 直到他踏上漁船的一瞬,我才恍然明白,他說的那些宏圖大誌不是在空想。
但是出海後的第三天,海上刮起了大風暴,阿波隨著他夢寐以求的漁船在大海裏覆滅。
而阿波在上船之前曾對我說: “兄弟,我這輩子就你一個哥們兒。
如果我以後真的成了,那時候,你還是不能喜歡她,就讓我照顧她吧。” 原來,他是知道的。
那個在海上遊泳的少年,那個在沙灘上講著虛無夢想的少年,成了我記憶裏無法鬱結的傷。
而他的那句話,更使我對安繁繁永遠都有著脫離不了的責任。
鋃鐺的獄中少年鐵鎖滑動地麵的聲音冗長而沉重,顧岩的腳踝被磨出了紫黑的傷痕,鬱禾的話他字字聽入耳中。
鬱禾在隔音玻璃的對麵對著話筒泣不成聲地講著小吉離去的緣由,而直至她化成骨灰也未能聽聽她的解釋。
顧岩體內那股海潮般的痛苦翻湧起來,仰天長嘯的聲音震懾著高高的灰色牢牆。
長久的時光裏,他在黑暗的宿舍裏看著懸在高高牆上的窗口,月光照射進來是短暫的時間,他卻在這短短的時間裏想起了小吉。
第一次接吻的時候把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給她戴上,這就是他的承諾。
他想起小吉第一次在他麵前脫下了衣裙,抱著白色被單遮住胸前的旖旎, 趴在他的床上,他遏製住體內翻騰的欲念,用細細的畫筆在她的肩胛骨上描摹上蝶翅,小吉細膩的肌膚微微地悸動著。
這樣被自己細心嗬護的女子,自己卻不願意去聽她的解釋,在她最恥辱羞痛之時,給她更加挫痛的一擊。
他在反複的自責和羞赧中度過了在牢獄裏的第一年。
第二年的初春,他和其他犯人被送往一個農場勞動。
一名想要逃跑卻不慎掉入池塘的犯人被他救起,就此他被減刑為有期徒刑二十年。
而在那年一名社會新聞記者也在眾多犯人中選中了他作為采訪對象。
“如果將來出去的話,你最想去哪裏看看?” “去小吉的墳前看看,去海邊看看。” 這名記者因為報道了這篇少年罪犯的采訪而名聲鵲起,他提筆給顧岩寫了封信。
顧岩在閱覽室看著,信裏寫道:你是個具有多方麵才能的男人, 隻要你在獄中好好堅持不放棄,相信你出來之後會有很好的未來。
或許正因為牢獄這樣一個絕對封閉的世界,能給你一個更加不同的創作環境。
記者把顧岩稱作為男人,相信在采訪當中,他亦是尊重著這個天賦異稟卻誤入歧途的少年,他將那場采訪言說為一場男人的對話。
顧岩在得到尊重的一刻,選擇了一條完全不同的路途。
習央在夏日炎炎的午後抵達了棉城,紫荊花依舊豔麗,棉城依舊是那個安寧的小城市。
她選擇歸來的那一刻,沒有通知已多年不聯係的鬱禾,而是前往棉城的監獄。
在高高的圍牆前她再次反問自己: “真的會是他嗎?” 在隔音玻璃的對麵彼此相望的那一刻,他們都有點恍惚。
據稱是新近邊緣題材的先鋒女導演的竟是多年前女友的朋友,而自己看完的那個關於罌粟花和妖嬈青春的劇本的作者,就是這個與自己有著千絲萬縷關聯又不熟識的顧岩。
他們拿起了話筒,微微頷首,開始交談。
一年之後,在電影院裏,電影已經結束,而所有的人還是坐在黑暗中看著黑色幕布上寫著:這是一個如罌粟花般妖嬈的故事,這是一個與青春息息相關的故事,劇作者深度切入到了整個世界毒品泛濫最根本的原因———寂寞空虛的內心。
就此,請握緊你身邊人的那隻手。
她慢慢地走出電影院,低頭看著手表上的時間,想著之前和顧岩那樣的爭吵,真的要在這樣一個晦澀的故事的結尾加上那樣的一段話嗎?她站在馬路的樹下,看著一對對走出的人們,親人與否戀人與否,都輕輕盈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