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你們都離開了 (3)(3 / 3)

她抿著嘴笑起來,心裏想:那家夥,或許是對的。

而顧岩因為在獄中自考大學且又有著各種傑出的表現,已經減刑為有期徒刑三年。

那場凜冽的青春就此散場,那些在風暴裏無法幸免的人群,已然有了自己新的生活,而那個一直仰望天空的女孩呢? 我的仰望———小吉“媽媽今天帶小吉去遊樂場坐旋轉木馬好嗎?” 我記得那個早晨,一直心情陰鬱的媽媽居然對我說了這樣一個主意。

我雀躍地跳起來,坐上了她的鳳凰牌單車,媽媽腿很修長,但仍?  是需要踮著腳才能騎動車。

我記得她身上的的確良襯衫洗得很幹淨, 沿著小城的巷子七拐八彎地前行,呼呼的風吹起來,我身上的小白裙就飄起來,露出了我小小的腿,我搖晃著小腳。

以前媽媽會不時地回頭說: “小吉,別搖,腳會被卡住的,要流血的。” 但是那天,她異常沉默,隻是用力地踩著腳下的踏板,帶著憤憤的氣息。

“媽媽,這好像不是去遊樂場的路啊!媽媽,媽媽。” 我有點焦急地喚她。

而她依舊看著前方,似乎我的聲音都是風聲,就那樣呼呼地吹過去。

最後我們抵達了她口中說的遊樂場,那不過是一座偏遠的小村莊的山坡。

我開始嗚哇嗚哇地大哭, “我要去遊樂場,我要坐馬馬,我要去遊樂場。” 她強硬地拉著我跑上山坡,不時低頭憤憤地看著我, “我把你扔在這,我把你扔在這,我把你扔在這。” 她重複不斷的聲音讓我覺得心驚,我嗚哇嗚哇地哭叫:“我不要, 我要回家。

我不要媽媽,我不要媽媽,我要爸爸,爸爸。” 她把我摔在地上,打了我一巴掌, “你沒爸爸,你沒爸爸。

你爸爸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說著她開始嗚哇嗚哇地哭起來,跟我一樣地哭叫,被離棄的孩子般。

我覺得她的樣子有點好笑,停下哭聲,看著小山坡上風吹著蒿草的綠色波浪,再遠點是很潔淨的天空,好幹淨,那裏應該什麼都沒有,也或許什麼都有。

媽媽的哭聲很淒楚,成人的聲音帶著啞啞的幹澀。

她哭累了,拉?  著我坐上車。

一路上她無力地踩著踏板,我不敢再問她是否要帶我去遊樂場。

回家之後,她把房門鎖起來,我站在舊沙發上發呆,我餓了卻不敢叫她。

在翻找餅幹盒的時候,我看到了壓在下麵的信,是爸爸的信,以往她總是會念給我聽。

每每爸爸總會在信末畫上一隻卡通片裏的米老鼠或者唐老鴨,還有寫上:我們親愛的小吉。

我抽出牛皮信封裏的紙張,卻看不懂通篇的文字,亦然,那信末的一句:我們離婚吧,孩子歸你。

我從姑婆那裏回來時,她已經不是那個被男人離棄而哭叫得跟個孩子似的女人,她顯得幹練、剛硬、雷厲風行…… 她把錢拿給我,“這是那個男人給你的撫養費,這是我給你的。” 她故意把錢分成兩疊,她給的那疊,很清脆地拍在桌麵上。

她還在宣告,她強大了,她不再是那個無依的女人,她依舊在這個已然過期的愛情結晶麵前顯示自己重頭再來的意氣風發。

她一定以為那個男人一定會偷偷打電話來,在細枝末節的詢問裏知曉她現在的能耐。

她似乎不知道,被離棄的不止是她,那句“孩子歸你”,亦不是念夫妻舊情,而是輕拋出一件舊物。

我拿著那疊厚厚的錢,一個人跑到頂台,揚手,紛飛,我躺在地麵上看著紅色紛飛裏的湛藍天空,那裏應該很幹淨吧,那裏應該很安靜吧。

蓮蓬頭裏的水是滾燙的,焦灼著我一寸寸的肌膚,我以為身體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可以在他麵前褪去衣衫顯露自己十八歲的芬芳。

而他覺著是重要的,所以能感覺到他克製著顫抖的手在身體上描摹。

他把豆漿打落在我身上,已經微涼的豆漿渾濁地在我的劉海上滴落下來,他帶著憤恨的表情,揚起手機裏的照片,“你讓我覺得髒。” 是髒了吧,那就好好洗幹淨。

我穿著鬱禾送我的紡紗裙,這樣的初雪季節這樣走出去會不會被人笑呢?唉,自己都那麼髒了還怕什麼呢? 我赤著腳,踩著薄雪,一路小跑到那個頂台,地麵上的字被雪覆蓋住了,但我還是記得很清楚的。

那道小裂縫裏曾經開出一朵紫色的花,是鬱禾很喜歡的紫色。

那些吊在半空的鐵絲是我過生日時,吊紅色燈籠用的,紙製的燈籠,他說他跑到很遠的地方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