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幾天,季漣要跟著操辦各項祭祀和慶賀新年的儀式,玦兒一人甚是無聊,洗漱後就歪在床上,翻了書想看看有什麼再可做的,卻見高嬤嬤和髻兒抱著兩個花盆進來,是才抽了芽的美人蕉,高嬤嬤道:“孫小姐,你上個月說想找點綠色的東西來養養,這不給你弄來了,你看看合眼不?不好我和髻兒再換了別的挖來。”
玦兒看著這美人蕉剛有幾片葉子,問道:“哪兒弄來的?”
高嬤嬤答道:“今天去庫房領過年的賞,經過禦花園,我看新長出了兩株美人蕉,就叫那裏的花匠找了兩個花盆挖了來,小姐你要是看著還行,就房屋裏養著,還有一盆是給殿下的。”
玦兒驚道:“禦花園的你也敢隨便掘了來?那管禦花園的公公也肯?”
高嬤嬤道:“禦花園又怎麼了,不過一兩株草罷了,說是孫小姐要,他還敢攔著,小心殿下揭了他的皮!”
玦兒心道,隻怕今時已不同往日,又不好細細的說與她聽,隻得叮囑道:“隻怕被什麼別有用心的人知道了,倒拖累了殿下,再者,陛下還沒正式冊封季哥哥呢。”又再三的讓她以後謹慎些,隻是她畢竟還是季漣的乳母,玦兒又不好說的嚴厲。
高嬤嬤道:“這宮裏上下,誰不知殿下是等著孫小姐及笄了才好大婚,再一起搬進東宮!”
玦兒道:“那也還得等上一兩年呢,我畢竟還未嫁過去,若現在就這麼驕縱,讓外人知道了,總是有損殿下的聲譽。”
高嬤嬤覺著她說的也在理,便應了,玦兒又道:“這兩盆已拿過來,就算了,讓髻兒送一盆過去殿下那邊吧。”
又喚了髻兒過來,道:“要是太子殿下在,就跟他說我的暖椅做好了,他要是得空就過來試試。”
這日下午才吃過飯,季漣就過來了,玦兒讓人抬了暖椅出來,那椅子比一般的太師椅略寬一些,整個人都可躺上去還有寬裕,椅麵比睡翁椅直些,右扶手旁邊還加了一個小案幾,可接上扶手,躺著時也能看看書寫寫字,不用時也可以把那個小案幾拆下來。
季漣躺了上去,果覺周身溫暖,忙下來仔細打量,才見那暖椅下麵開有暗門,玦兒解釋道:“這裏門輕易打不開,裏麵放炭火,放四兩小炭就可以用上一整天了。你要是覺著好,就讓人來搬了去你那邊。”
季漣擺了手道:“還是放你這兒吧,我現下一天也沒有幾個時辰能呆在崇明殿裏,要是讓父皇知道了,隻怕又要說我玩物喪誌,連個冬天都過不下去將來怎能知民間疾苦什麼的,還是放你這你用著吧,反正我沒事的時候也都呆你這兒。”
話是這麼說,季漣仍是左右不停的拍拍敲敲,又著人把暖椅搬至裏間,拉了玦兒問道:“這又是你師傅留給你的那本奇書上寫的?也拿出來讓我參詳參詳,”頓了一下又道,“我用就是玩物喪誌,你說我做一個送給父皇如何?免得他說我有了媳婦忘了爹~”
玦兒甩開他的手笑罵:“誰說要做你媳婦呢!”轉身進書房拿了一本冊子出來遞給季漣。封麵上是玦兒的字跡,用小篆體寫著四個字:閑情偶寄。翻開來,第一頁上寫著:李漁,古今第一文化奇人也。
季漣除了外袍,坐上暖椅,問道:“你師傅叫作李漁?”一麵把玦兒也拉到暖椅斜倚著他,把書放在小案幾上,右手卻環了玦兒的腰,神態甚是輕佻。
玦兒掙脫不得,抬眼向簾外瞥了一眼,在裏屋服侍的髻兒忙退了出去,和高嬤嬤及季漣帶過來的小王公公在外間玩牌。
玦兒見人都出去了,便蜷在季漣身旁,答道:“我師傅是個尼姑,至今我連她姓什麼叫什麼哪年生都不知道呢,這李漁乃是一個男人,究竟哪朝哪代我也不清楚,師傅也未曾和我說起。”
季漣繼續往下翻到目錄,分別寫著:詞曲部、演習部、聲容部、居室部、器玩部、飲饌部、種植部、頤養部。又見那頤養部下麵寫著:行樂第一、止憂第二、調飲啜第三、節色欲第四、卻病第五、療病第六。
季漣眼神帶笑的瞟了玦兒一眼,把書翻到最後,從後往前翻,找到節色欲那一節翻開,玦兒羞紅了臉,便去搶書又搶不到,想轉開身去可那暖椅隻能容二人緊貼著靠著,隻得偏了頭不理他。
季漣細細的讀了這一節,又聞著那暖椅下透出的薰香,夾著玦兒若隱若無的體香,不由得心神蕩漾,附在玦兒耳邊道:“玦兒抄錄這節新婚乍禦之欲一節時,可是一邊想著我一邊抄錄的?”
玦兒隻是不理他,他又道:“你看這一節,墨色明顯比別的章節要深,一定是玦兒抄錄的時候想三想四所以寫得慢才這樣的。”
玦兒仍是不回頭,嘴裏硬道:“我哪有想三想四!”
季漣笑道:“是是是,當然不是想三想四,我不是三也不是四嘛!”
玦兒被他說的窘迫,又不想被他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調笑,便定定心神,回頭道:“我抄錄這一節的時候,確實是在想阿季哥哥你呢。”
季漣被她這樣直白的回答嚇了一跳,又見她麵色嚴肅,隻是耳根子還紅著,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麼。玦兒從他手裏取過書,那一節寫著:
新婚燕爾,不必定在初娶,凡婦人未經禦而乍禦者,即是新婚。無論是妻是妾,是婢是妓,其為燕爾之情則一也。樂莫樂於新相知,但觀此一夕之為歡,可抵尋常之數夕,即知此一夕之所耗,亦可抵尋常之數夕。能保此夕不受燕爾之傷,始可以道新婚之樂。不則開荒辟昧,既以身任奇勞,獻媚要功,又複躬承異瘁。終身不二色者,何難作背城一戰;後宮多嬖侍者,豈能為不敗孤軍?危哉!危哉!當籌所以善此矣。善此當用何法?曰:“靜之以心,雖曰燕爾新婚,隻當行其故事。”說大人,則藐之”,禦新人,則舊之。仍以尋常女子相視,而大致大動其心。過此一夕二夕之後,反以新人視之,則可謂駕馭有方,而張弛合道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