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年的科舉殿試定在太極宮的正殿舉行。那一日,各地的貢士們魚貫而入,見識到太極宮的威嚴,儀仗的齊整,還有……年輕的帝王。
下麵黑壓壓的坐了一片貢士,有幾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占了十之二三;更多的是三四十歲的年人,間還夾雜著幾個白老翁,不由得讓季漣心生佩服——到了這個年紀,能堅持的了這麼長時間的殿試麼?
殿試的正題,是幾位考官聯合擬定後上呈的,在季漣的指示下,今年取士將側重策論一項,而不是死考詩賦經典——他自然是要依這一項來著意提拔一些支持新政的人,衝淡朝堂上的反對之聲。
貢士們打完題後,便有統一的人來謄抄他們的考卷,這也是為了防止考官依考生的字跡來辨別是否有熟識的考生之故。
考官依據正試的答卷裁定名次,季漣則在宮逐一審閱這些貢士們的策論章,看著看著便覺著索然無味,大部分人都答的規矩,不是堆砌辭藻,就是追求韻律,他原本要從策論章求賢的念頭,一下被打擊下去。
他早已下了旨意讓貢士們針對時事做策論,並不限他們就什麼事情作,隻是他的新政旨意才下,朝議論紛紛,眼下最紮眼的事情,是個人都知道是什麼——然而竟沒什麼人敢寫這個題目。
其實這也由不得季漣——朝對他的新政旨意議論紛紛,這政策才下去沒多久,尚未見成效,總要等一兩年才能知道是否有成效,而曆來新政都不是一帆風順的事情,年輕的帝王能堅持多久都是一個問題——往前也有不少帝王在上任初期雄心勃勃的要變法,最後卻自己撤回所有旨意的事情。誰也不知道以後風水會轉向哪邊,這個時候真的去針砭一下“時弊”,恐怕隨便就能在無形得罪一票人。
就在他煩悶之時,目光突然被一份考卷所吸引,那封考卷上雖未提及新政,卻講了江南絲茶等業的展概況,建議降低江南絲茶業的稅率,鼓勵手工作坊業,以起到降低稅率而提高稅收的效果。
季漣拿著這份卷看了半晌,叫道:“餘公公,去請柳先生入宮。”
等柳心瓴來了後,季漣指著那份卷上的內容問他:“曆朝以來都是重農抑商,士農工商,也是商在最後,這位士敢在策論鼓勵商業,見解倒是新穎。”
柳心瓴看了後半晌沉吟不語,沉思片刻後才道:“若沒有商人往來,則南北不通,絲茶不得以通全國;曆來重農抑商,隻因農桑乃國之根本,重視是應該的;而商人多奸猾之輩,重利而輕名,自古君王都以為鼓勵商業,會教壞民風……不過自前朝以來,各地商人也開始有所覺悟,平日裏經營,多講求誠信二字。北邊的晉商,往來於原、突厥之間,不辭艱苦;南邊的徽商,也漸漸將招牌做了起來,江南人口多,能從農事抽出來經商的人也多,若一味壓製,並非長久之道。”
季漣點點頭,柳心瓴又找出戶部曆年來對江南手工作坊的統計,向季漣詳講近十幾年來江浙一帶興起的作業方式,末了又加了一句:“此事雖可行——倒底急不得,不如等新政實施下去,讓官民都看到成效了,屆時陛下再有政令,官民自然都是信服且願意自行實施的;此時若貿然提起鼓勵商業的事情,隻怕天下士都拐不過彎來,對陛下的新政抵觸更深……”
季漣笑笑,點頭道:“這個朕倒是有分寸,隻是看了半天的考卷,有些煩悶,看到這一篇,覺得有些意思,所以請先生過來講解一二。”
柳心瓴心點頭,覺著季漣如今做事越沉穩起來,拿著那份卷問道:“陛下,這份卷——是今年策論的章?”
季漣笑道:“不錯,來殿試的有二三百人,竟然沒有幾個有膽說話。”說著,便拆去了糊著考生姓名的黃紙,念道:“潭州府湘潭人氏,衛美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