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雨中
熾熱的陽光，穿過屋頂，把燥煩一點點儲存在狹小的空間裏。凝結在屋裏的潮濕，像一根導線，接入了大腦，驅動著兩條腿，在褐色大理石地麵上，來回走動。嚓嚓的響動，從腳下傳遍整個屋宇，波動的心，被燥熱炙烤著，血液翻湧，一點點沸騰，燒灼神經，心中開始懷戀秋日裏的溫涼。
“也不下點雨，多熱呀。”女人坐在椅子上，扇著芭蕉扇。“開空調呀。”“開空調不好，人容易受病。”女人不緊不慢的搖著芭蕉扇。“買空調幹啥？擺設？”一股火氣直衝腦門子。女人不言語，看連續劇。“有什麼好看的，都是胡說八道，搞對象，說的話都肉麻。”“我願意。找茬兒。”女人不耐煩地說。“你也就會看點哭哭啼啼的玩意兒，頭腦簡單。”看著天，略略有些陰沉，萌生了到外邊走走的念頭。頂著一股火氣，沾滿屋中的燥熱，幾步來到門邊，使勁拉開門。“哎，天黑了，你幹啥去？”女人在背後喊。“到大街上走走，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弄回來。”“扯你媽臊，為老不尊。”使勁一摔門，身子便來到了街上。哈，天真是陰沉了。原來的湛藍已經變成了黑灰色，遙遠的北方，濃重的烏雲，象一匹烈馬，向這邊飛奔著。天快下雨了。急匆匆走出鬧市，來到了城外的馬路上。路兩邊的垂柳，桃樹，杏樹，還有一種長著紫色樹葉，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樹木，在晚風裏搖曳著。望著北邊連綿起伏的高山，還有山坡上綠色的植被，心裏開朗了許多。
耳邊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遙遠而沉悶。象倒垂著的枯樹般的閃電，貼著厚重的雲彩，綻放著一種無拘無束，有著青春般活力色彩的閃電，無情鞭打著那些厚厚的雲彩。仰望天空，凝視閃電，感受著一種來自於遙遠天穹的恐怖。耳畔隆隆的雷聲，似乎是遠古戰場廝殺時急促的戰鼓聲，久久回蕩在山穀間。雨一定會下的。
需要雨，雨的冰冷會澆滅我心中的煩躁。雨的冷漠會讓我感受世間的艱難。雨，會打濕我的身體，淋掉我外衣上的汙濁，浸透我的心靈，讓一顆受傷的心在冰冷中攣縮。細細雨滴，終於從天而降，我情不自禁伸出雙手，想要擁抱廣闊的天穹。驀然間，我回首遠望，家已經離我很遠很遠了。在雨中，我想起了家，卻因為雨的冰冷，阻隔了我漸漸燃燒的思念。雨，一點點澆滅著我心中的那座神聖宮殿，家的輪廓是越來越模糊了，因為雨越來越大，我已然看不見那條回家的路了。深灰色的天空，閃電像一條遊龍，東遊西蕩，短暫的光芒，讓驚懼的我，越過林立的樓宇，模模糊糊看見那片白色的樓房。那裏，有個叫家的空間。那個空間現在很幹燥，沒有風雨。但是，我卻從裏邊逃離出來，離它越來越遠了。走在雨中，滿臉的雨水，順著我的頸項流進前胸，非常短暫的時間，我身體已經完全感受了雨的無情。那種粘膩的濕，那種貼在皮膚上的冰涼，還有，那從身上向下流淌的，從褲管裏流下去，流進鞋子裏的雨水，讓我感到自己似乎與天地融為了一體。周圍是那麼寧靜，隻有雨打葉片的聲音，嘩嘩啦啦的。沒有溫暖，沒有問候，隻有冰冷。這一刻我深深感到了孤獨。這世間似乎除了冰冷，再沒有別的什麼了。
依然固執的前行，在雨中，兩隻腳，呱唧呱唧的踩著從山路流下來的水，水如瀑，遠遠望去，白茫茫的。山間的樹木，靜靜淋著密實的雨，葉片輕輕起伏，水滴悄然滑落。寬廣的山野，在濃密的雨中，清幽而又迷茫，漫山遍野的綠，深深紮根在山的石縫中，依托著山的厚重，堅強生長。忽然感到，這蔥蘢，這蒼翠，挺立著的地方就是家。又回頭遠望，我的家在茫茫風雨中，已失去方向。全不像這蔥蘢滴翠的樹木，永遠守候在自己的家園。於是，淚水便靜靜落下，滴落進濤濤水中，隨著洶湧的激流，奔騰而去，竟不知流向何方。一時間，把心中那僅存的家的影子，也一起流走了。隻剩下了一副空殼，孤獨行進在風雨中。
山巒疊嶂，我已經迷失了回家的路。茫茫風雨，走過去的都是澎湃的激流。即使我小心翼翼，那空穀中駭人的激流聲，也讓我心驚膽顫。奔騰的水流，如脫韁的野馬，順著狹長的山穀，一路奔湧。白色的水花，翻卷著，咆哮著，向著山口飛瀉而去。這股力量，是廣闊山間裏聚集起來的，從四麵八方彙聚到了山穀裏。水，屯著的時候是溫柔的，當它漫溢起來的時候，那是不可阻擋的一股巨流。會衝毀一切阻擋它的東西。膨脹的欲望，跟這狹窄山穀裏的激流有什麼不一樣呢？家呀，也會在激流中倒塌，隻留下殘垣斷壁，還有痛苦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