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之娘折了一枝桃花,逗弄飛舞的蝴蝶。
武當山八十八大小蓮花峰上雲霧翻湧,站在主峰之上可見八十七小蓮花峰向主峰朝拜,小蓮花峰如同綻開的蓮花瓣一般,以主峰為圓心層層向外疊布,可謂是天公造物鬼斧神工。而八十八大小蓮花峰頂峰上,各有一柱銅鈴,終年未響,上麵足足積有半寸灰塵。
此時彌漫在山峰之間的霧海翻湧,隱約有升騰之勢,很快就淅淅瀝瀝下起了下雨。顏之娘甩著桃花枝,跑進亭台躲雨。
水梨子的花形似一排白色銅鈴,淋雨後,雨水順著花骨朵滴下。顏之娘伸手去接那滴下來的雨水。
“師父,我什麼時候能下山啊?”顏之娘用另一隻手撐著下巴,說話時頭一晃一晃的。
沒人應答。
“師父?”顏之娘疑惑地將頭探出亭台,往上望去,雨水淋下,她衣裳頓時濕了大半邊,緊貼著她身上曼妙的曲線。
亭台簷角上磨損的厲害,瓦片下陷半凹,積了不少雨水,簷角尖端雕有吻獸,名為仙人騎鳳。此時仙人騎鳳頭上掛著一根下垂的柳條,隨風搖晃。
遠處有個小道童捂著頭向這邊小跑,不一會便跑到亭台內。他抖了抖身子,撩起衣服下擺,用力一擰,嘩啦啦的擠出一灘水。
“十七,你看到師父沒有?”顏之娘一拍小道童的腦袋。後者委屈地捂著頭,瞧見了顏之娘上身濕透,可見內衫,又羞紅了臉,低頭喏喏道:“我也不知道師父幹嘛去了,早上師父還好好的坐在簷角上的,昨天還往上麵掛了根柳條,嘴裏嘀咕了一大堆,我就記著一句“柳條釣龍風浪起,唯我穩坐釣魚台”……”
“哦!”
“師姐,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啊?師父都坐簷角那坐三年了,大家都在猜師父在練什麼神功呢。他前腳剛走你後腳就來……”
顏之娘屈指一彈他腦門,說道:“男孩嘴碎要不得。”
小道童委屈的捂頭。
“對了,今晚會有天狗食月,大師兄給我們都布置了課業,要我們觀天象測天下走勢,每人至少要交五千字的論斷……師姐你也要寫……”
顏之娘轉身就走。
小道童在後麵說道:“反正我是把話帶到了啊,別到時候大師兄問起來又推托說我沒有通知你……”
顏之娘走進雨中,甩著桃花枝,水花四濺,她頭也不回地說道:“知道了知道了,嘴碎道士!”
小道童漲紅了臉,顯然對“嘴碎道士”這個外號十分不滿,他憋了半天,但最後卻喊道:“師姐記得撐傘!淋雨小心受涼!”
走遠了的顏之娘高舉桃花枝甩了甩,仍舊沒有回頭。
背影曼妙又瀟灑。
顏之娘去了師父舊時的寢房,又去師父偶爾會去的竹林轉了轉,隨後跑到蓮花峰巔頂,四處走遍,仍舊不見師父人影。她眼睛一轉,偷笑兩聲,往山門跑去。
青石板上滿是苔蘚,顏之娘踩著水,打算趁師父不在下山。
武當山門有三重。山底一重,崔巍磅礴,紅柱上雕有錦鯉野鶴,牌匾寬闊大氣,上書“武當”二字,是武當山的門麵;山頂是第二重,樸實無華,進了這重門才算真正到了武當山;第三重在山巔,隻有門框沒有門板,隻具有象征意義,其內是道士結廬居所,不對信徒遊客開放。這重門區分的是世外與世內,掛有鈴鐺九九八十一顆,據說鈴鐺內是空心,風吹搖晃不會發出響聲,寓意入此門再無喧囂因果,故而鈴鐺不響,入門之人一身清淨。
顏之娘站在三重門前,眺望武當,山鬆桂林,萬千氣象。
門上懸掛著一封信。
顏之娘將信摘下來,上麵筆力清逸寫著六個字。
“女徒顏之娘收”
顏之娘歎了口氣,果然師父早已算到她想要偷溜下山。她將信拆開閱覽,師父在信裏居然沒有斥責她,隻是惜字如金得寥寥寫了幾個字。
“準下山,殺趙無言。”
顏之娘有些驚訝,師父竟然準她下山,還要她殺人。不過師父點名要殺的人,那便定是個大惡人。她將信封收入懷中,邁步走向三重門。
一步跨越門檻。
門上懸掛百年未響的八十一顆鈴鐺炸響,乒乒乓乓,急促而激烈。
顏之娘入世,因果加身。
一步邁出門檻。
八十八大小蓮花峰巔頂銅柱轟鳴。灰塵震落,鍾聲傳遍四野八荒,直上九霄雲外。
大師兄放下手上的筆,呆了半晌,又提筆在紙上寫了一道平安符。小道童在雨亭裏看雨聽鍾聲,仿佛聽到了天道。武當山上凡是第一百二十一代的弟子,聞鍾而神往。三萬三千香客,聞鍾而低眉。
顏之娘雨中獨行,沿青石板小路下山。
第二重門外,三百入世道士跪伏,為首的老道士雙手捧給顏之娘一把刀。
“此刀名為歸一,”老道士深作揖,“武當賜刀於第一百二十一代下山入世弟子顏之娘,滌蕩三界,大興武當。”顏之娘點頭,繼續獨行,一個時辰後,她邁過了第一重門。
武當有雛鳳,提刀入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