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初春,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趙子言坐在官道涼亭裏,袖子裏傳來嘶嘶的聲音。
這次太子離城,其餘八個兄弟都眼巴巴的盯著,也許有些人早已經按耐不住動手了,隻不過被暗中的死士清剿一空。趙無言陵州之行一路風輕雲淡,但暗裏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早已屍骨累累血流成河。稻草一點一點的堆積,終會壓死駱駝,在不為人知的陰暗角落早已暗潮洶湧,隻需要一個小小的意外,暗潮就會噴薄而出,化作滔天巨浪。
而恰好張壓邪就是那個意外。
一條條消息由信鴿送到趙子言手上,趙子言閱後即焚,很快涼亭角落裏就積了一大堆黑灰。四皇子趙秉文號稱攜三十美女作為禮物來慶祝趙子言的妾室壽辰;五皇子趙宣獻以捉拿凶犯為由,帶著一大批甲士闖進陵州地界;六皇子趙墨嚴說是尋那武林秘笈,帶著一批江湖鷹犬趕往陵州;天下武榜第六的耶律拓不聲不響地進了陵州;二皇子遠在京城不能來,但一日之間送往陵州的書信多達四十餘封。
都是來殺當今大涼太子趙無言。
“伶官鬼”公孫維晏獨自出宮,千裏下陵州。宦官明麵上一旦參與奪嫡,必定會失寵,公孫維晏顯然是在孤注一擲。若是在事態失控前,讓公孫維晏到了漩渦中心,說不定又被那老閹人翻手覆雨。
當趙子言知道同位二品境界的張壓邪被趙無言打的毫無還手之力時,不由得開始思考趙無言那凶悍嗜血的打法是從何而來的。
官道上有一騎奔騰而來。趙子言看見了,往信鴿腳爪上塞了張紙條,讓下麵的人不再傳遞消息。
騎馬的是個老者,一身藍袍,他一勒韁繩馭馬停下,目光投向涼亭裏的趙子言。
古道西風瘦馬,老亭碧蛇故人。
趙子言溫潤一笑,“正在下雨,路麵濕滑,先生何不進來坐一坐,等雨停了再走。”
“你認出我了?”
趙子言笑而不語。
老者咕噥了一句奇了怪哉,翻身下馬走向涼亭。
趙子言袖子裏又傳出嘶嘶吐信聲。
老者笑了起來:“原來是這個畜生,怪不得。”
趙子言仍舊一言不發,臉上掛著溫潤的笑容。
老者在頭骨下巴敲打了一圈,沿著一條看不見的縫,將臉撕了下來。麵皮下的臉,赫然便是伶官鬼公孫維晏。
趙子言在袖中安撫躁動的碧蛇,“其實在下心中有些疑問,一直找不到機會問先生,此時正好與先生遇上了,少不得多問幾句,耽誤些功夫,望先生海涵。”
“你專程到這裏攔我,但其實我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急,”公孫維晏坐進涼亭裏,“陛下知道你藏拙,那麼我也知道。雖說不知道你武力是怎麼上來的,但你應該有能力攔住我十天半月,恰好太子那邊也不是一兩天能完事的,稱得上是算無遺策。”
“過獎。”趙子言仍舊在笑。
“想問什麼就問吧,雖說我不一定會答。”
趙子言十分迅速地問出了第一個問題:“趙無言是誰。”
“大涼太子。”
“是麼?”
“不是麼?”
趙子言沒有辯駁什麼,“趙無言師承何處?”
“不知道。”
“父皇為何選上趙無言?”
“不知道。”
“趙無言親生母親是誰?”
“不知道。”
“先生不願說,這就沒得談了。”
公孫維晏嗤笑一聲:“談什麼?我說了有什麼好處?”
“趙無言肯定不能活著走出陵州了,”趙子言風輕雲淡道,“但先生還有後路。”
公孫維晏重新戴上麵皮,“知道陛下先前為何遲遲不將太子之位傳給你麼?”
趙子言身子微微前傾,“望先生不吝賜教。”
“因為你這個人,城府比心胸大,野心比眼界高,放在往年,必定是一代明君。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陛下要的是梟雄。”公孫維晏眯眼,“知道陛下此生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