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搭在自己左臂上纖細瘦小的手,小姑娘正眼巴巴望著她,雲露華緊咬舌根,牙尖刺破軟肉,口中很快蔓延出了一片腥甜,“十年....十年了....這裏是安樂侯府,我是姨娘,那我嫁的是誰?我給誰做妾?”
安樂侯府她並不陌生,在京中屬於老牌勳貴中的佼佼者,但要說十分榮耀,那也是沒有的,畢竟頂破天隻是個侯爵,侯之上還有公,公之上還有王。╩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而她雲露華,乃是太傅嫡女,其父雲言詢位列三公,和當今聖上一同長大,亦師亦友,更是太子老師,雲家滿門榮耀,何等輝煌,她雖是臣子之女,可說一聲堪比公主王女,是一點也不為過的。
她自己呢,從小才名豔名傳遍京城,年年花朝節的花宴都是她拔得頭籌,人人稱她之為京城第一美人,京城的貴女們哪個不是對她趨之若鶩,上趕著巴結,隻為學她一顰一笑,便能引以為傲。
這樣的門第出身,樣貌才情,做個王妃國公夫人都是綽綽有餘的,怎麼會嫁到了安樂侯府。
並且還是個妾?
金鳳覷人麵色不佳,放緩了聲說,“是三爺。”
這無疑是在雪上加霜,雲露華怔怔往後退了一步,“陸淵?”
她直呼名諱,不可置信的反問金鳳,“爹爹娘親怎麼會讓我嫁給他,我從前不是最討厭他了嗎?而且為什麼要給他做妾?”
這一問,等同是將傷心事都勾了出來,提及她的爹娘,金鳳哽咽再三,“姨娘,雲家沒了,雲家早在十年前就沒了,大人和夫人也已經不在了。”
說到此處,即便過了十年,金鳳還是不能平靜,她捂著臉,淚從手指縫中淌出來,十年前的那場政變,在此刻,一個小婢女口中,再次重現。
第2章
許多年過去了,但京城中每當有人提及永安十七年那場秋闈,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再把對方的嘴捂嚴實緊了,低聲說:別提!
一場秋闈,一個舞弊案,就把當時正值鼎盛的雲家乃至太子都拉下了萬丈深淵,數百名舉子聯合起反,直指當時的主考官太傅雲言詢,告他徇私貪贓,更有兩名舉子直接撞死在了朱雀門口,當場血濺三尺。
一時間士林動蕩,官場混亂,天下震驚,士者乃為官之根本,舞弊是何等重要的大事,但凡和這種事牽扯上一星半點的關係,都會引來殺身甚至於滅族之禍,更別提舉子聯合狀告,還招來了其以命相抵,又該是何等昏暗糜爛?
以至於後來的雲家倒台,太子被廢,都好像是一朝之間的事情。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任由你位極人臣,桃李滿林,一旦觸及國家根本,都隻是螻蟻之力。
但她爹爹一生正直清明,怎麼能忍受此誣陷,聽金風說處以腰斬後,爹爹以肘撐地,蘸血連寫了數十字含冤書,才氣絕身亡。
雲露華哭成了淚人,她實在無法想象那樣疼愛自己的爹爹,竟然會經曆此等酷刑,而她娘親在爹爹被處刑後沒多久,也懸梁自盡了。
雲家上下幾十口人,隻剩下一個她,和一個當時才五六歲的弟弟,全因皇帝開了恩,留雲家一條血脈。
而她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個婢女,金鳳和玉鹿,若不是陸淵,恐怕一個也留不下來。
至於她是怎麼嫁到這安樂侯府的,據金風所言,乃是那陸淵主動求娶,但當時以她罪臣之女的身份,怎麼能做嫡妻,便以妾禮,趁著月黑風高時,一頂小轎從側門抬了人進府,連席麵都沒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