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了,她對那幾個普魯士人說:“我替你們幹活。”
她開始往他們睡覺的閣樓上搬幹草。
他們對她的行為感到吃驚,她便解釋說,堆一些草就沒那麼冷,於是他們就一起幫她搬。他們把成捆的幹草堆到屋頂那麼高,做成了一間四麵都是草料的大睡房,又暖又香,他們會睡得很舒服。
吃晚飯時,其中一個士兵發現這位野蠻大媽滴水未進,於是擔憂起來。
她說自己得了胃痙攣,於是她就燒了一爐旺火給自己暖身子,那四個德國人也就從那副每晚都用的梯子爬上了那間臥室。
當閣樓的活板門一關上,老太太就扛走了那副梯子,並不聲不響地打開了通往屋外的門,隨後搬了許多捆麥稈幾乎堆滿了廚房。她光著腳走在雪地裏,靜悄悄的,聽不到任何聲音。沒過多久,她就聽見四個熟睡的士兵響亮而又不規則的鼾聲。
在她準備充分後,她將一捆草料丟進壁爐裏。草料燒著後,她又把它們分別放在其他的草堆上,然後走出屋子,在外麵看著。
片刻工夫,一片強烈的火光將茅屋照得通亮,很快那裏麵變成了一堆可怕的火炭,一個巨大的熊熊燃燒的烤爐,閃爍的火光從狹窄的窗戶裏躥出來,在雪地上投下一片耀眼的亮光。
接著,一陣撕心裂肺的叫聲從屋頂傳出,那是人的哀號,恐怖的令人心碎的呼號。這時,閣樓的活板門塌了下來,一團旋風樣的火衝上閣樓,穿過茅屋頂,升上天空,猶如一個巨型的火炬。整個茅屋都著火了。
房子裏,除了燃燒的劈啪聲、牆壁的斷裂聲和屋梁的倒塌聲外,聽不見其他聲音。屋頂突然塌了下來,這所房子燃燒的屋架在滾滾的煙霧中,向空中濺起了一大團火星。
白雪皚皚的原野在火光的映照下熠熠閃光,猶如一塊染上了紅色的銀布。
遠處有一座鍾在敲響。
索瓦日老媽站在那裏,站在被燒毀的房子前麵,手裏握著槍,她兒子的那杆槍,以防有人從裏麵跑出來。
當她發現沒什麼事了,就把那杆槍扔到了火裏。槍砰地響了一下。來了不少人,有當地的農民,也有普魯士人。
他們看見這個老太太平靜、高興地坐在一截樹樁上。一名精通法語的德國軍官,上來問她:
“您家裏的那些士兵呢?”
她伸出瘦細的手臂,指著那堆逐漸熄滅的紅色灰燼,大聲說:
“在裏麵!”
人們把她圍住。那名普魯士軍官又問道:“這火是怎麼著的?”
她說:
“是我放的。”
沒人相信她的話,他們想,這場災難把她害瘋了。這時,所有的人都圍在了她身邊,聽她把這件事從頭到尾一五一十地說了,從收到那封信到同她的屋子一起葬身火海的士兵的最後一聲叫喊。她把自己的所作所為和所思所想全都說了,沒漏掉一個細節。
說完了,她從口袋裏抽出兩張紙,戴好眼鏡,借著最後一點火光,拿出其中一張說:“這張是維克多的報喪信。”她出示另一張,撇撇腦袋指著紅色的灰燼補充道:“這上麵是他們的名字,可以照上麵給他們家寫信。”她平靜地將那張白紙遞給那名軍官,軍官揪住了她的肩膀。她說道:
“您把事情的前後經過寫信告訴他們的父母,告訴他們是我做的。我叫維克多瓦·西蒙,野蠻大媽!別忘了!”
那名軍官用德語下了命令。把她抓了起來,推到那所房子依然暖熱的牆邊。十二名士兵迅速地在她前麵二十米的地方排好隊。她巋然不動。她知道他們想做什麼,她等待著。
一聲令下,立即響起了一長串的槍聲。有一槍放遲了,最後才響。老太太並沒倒下。她彎著身子,雙腿似乎被斬斷。
那名普魯士軍官走過去。她幾乎被子彈掃成了兩截,一隻手緊緊地抓著那封被血浸透的信。
我的朋友塞爾瓦爾補充道:
“為了報複,德國人摧毀了那座城堡,我的城堡。”
我想到了被燒死在那裏的四個乖孩子的母親們,以及在那牆邊被槍斃的另一位母親的殘暴的英勇行為。
我撿起一塊小石頭,石頭還是黑的,是被那場大火熏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