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蕩山,群嶺成峰,高低起伏,連綿不絕。山上樹木蔭鬱,綠綠蔥蔥。林間百鳥祥鳴,鑽進鑽出,溪水清澈,玉帶橫流。
雖然正值酷暑,但是因為那山中林木茂盛,遮住不少日光,行走在林下的山路上,竟也感覺不到絲毫炙熱的火氣,反而受那山間林木溪水的影響,空氣清新,涼爽之極。
那山道上走來一人。他身上穿深藍色短袖衣裳,腳上蹬一雙六根清靜乞討四方的草鞋,身後斜跨著一個青色包袱,包袱癟癟的,用一根草繩係住兩端,又將草繩斜挎在前胸,頭上梳著滾球百寶吉祥髻,往臉上看,黑漆漆的,油跡斑斑,蒼老年邁,卻留著兩綹鼠須在嘴邊。
這老頭走起路來,左搖右擺,仿佛喝醉了酒,像是要摔倒一般,但他的每一步卻又穩穩當當,恰似步步生根。他且行且歌,聽他唱:
人生漂泊無定如浮萍,命裏諸事皆前定,莫行錯,皆是禍,是福是禍,你終不需要躲,初一十五都還要過。
他這邊邊走邊唱,聲音不大,也就是像在哼哼歌曲,聲音雖小,卻字正腔圓,仿佛珍珠落地一般,十分清脆。他身形晃動,仿佛也不看路。他搖搖晃晃,竟將迎麵而來的一名書生撞倒在路邊。幸虧左右有叢生的樹木可扶,不然那書生就滾落下去了。
那書生跌倒在地,仰麵朝上,哎喲叫了一聲,原來,他背上還背著書生行路箱,這麼仰麵跌到,那行路箱正好磕在他的後背上,故此哎喲一聲。
行路鼠須的老頭也順勢坐在地上,捂著右邊肩頭,哎呦地叫得十分誇張,好像他是被撞到的那個才是。
書生不顧自己後背疼痛,拽著一根樹枝坐起,來到鼠須老頭身旁,道:"十分對不起,都怪小生改不了走路看書的臭毛病,竟將老人家撞倒在地上。十分對不起,十分對不起!"
他口中道歉不止。
鼠須的老頭卻隻管捂著右肩,口中哎呦不止,說道:"這位公子,走路不長眼睛的啊,隻管看書,看書,頂吃頂喝,能當錢花,能當藥使啊!把我都撞得要散架了!"說罷,又哎呦不止。
書生聽他說,心中憤然,騰地站起來,麵帶慍色,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豈不能頂吃頂喝,豈不能當錢花?!"
鼠須的老頭抬眼看了他一下,暗暗偷笑,卻道:"哎呦,氣量這麼小啊,這就生氣了。好,我問你,你現在把我撞傷了,我這後半生都是要殘廢了,可憐我還沒有娶老婆呢!你不是有黃金屋嘛,拿一個來賠我吧,一個就行了,我很地道的,不多要,算是醫藥費,診金,精神損失費了,像什麼誤工費,養老費,哎呦,就算了吧!"
聽了他的這番話,書生也無話可說,頓了一頓,道:"那不是也要等學成文武藝,貨於帝王家才能有嘛。現在,現在,小生隻是窮苦人一個,自已在外,吃穿用度還缺銀子,哪有,哪有什麼黃金屋賠給你啊!"
鼠須的老頭聽了這話,也騰地站起來,用右手指著書生,瞪著眼睛說道:"哎,你原來是個窮酸書生啊,沒錢也敢撞人,太任性了吧也!不管,快拿值錢的東西來,賠我醫藥費!"說罷,左手掐腰,右手朝書手伸出,掌心朝上,上下顛動。那意思是,幹什麼,快拿錢來吧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