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的歲尾就在莫泊桑的恐懼和弗朗索瓦的撫慰下度過。
天氣很好,莫泊桑時常傍晚與弗朗索瓦一起在房子裏眺望著嫣紅的夕陽。
聖誕節第二天晚上的槍聲平息之後,“伊賽爾河木屋”又過了幾天平安的日子,就好像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有相對的寧靜一樣。1892年新年眼看著到來了。
元旦早上,莫泊桑7時就起床了,說:“弗朗索瓦,我母親等我們去吃午餐,不要遲到才好。搭9時的火車去威尼斯。”那次聖誕節子夜聚餐失約後,他就答應一定去同母親共度新年。
可是,在刮臉時,莫泊桑突然感覺不舒服,手不大聽使喚,眼前好似飄蕩著一片迷霧。
他恨恨地喃喃道:“看來情況不妙,今天怕去不成威尼斯了。”
弗朗索瓦寬慰著主人:“您近來情況不錯,今天氣色也挺好,用不著擔心,一會兒就會好的。”他絲毫沒想到會發生什麼問題。
莫泊桑吃了弗朗索瓦準備的早點,果然覺得好多了。
弗朗索瓦把窗戶大敞四開,清新的空氣和溫暖的陽光頓時充滿了整個屋子。
郵差來了,又是從各地寄來的賀卡,堆得跟小山一樣。莫泊桑隻匆匆瀏覽了其中的幾封。
他依然是喃喃地說:“祝願,還是些老掉牙的詞。”
莫泊桑下樓來,水手雷蒙和貝爾納已經在花園裏等候多時了。這對樸實的漢子麵帶害羞的新年問候:“先生,新年恭喜!”
他們這笨拙樸實的問候倒挺讓莫泊桑高興,他感動地與他們握手:“謝謝,貝爾納。謝謝,雷蒙。但願今年是個好的年。”
接著,隻有白天來做活的胖女羅絲也過來親吻莫泊桑。莫泊桑說:“謝謝,羅絲。”
最後是弗朗索瓦,他說:“恭喜新年,並願先生早日恢複健康。”
莫泊桑感動得說不出話,點頭握著他的手,眼眶裏淚光閃閃。
10時的時候,莫泊桑終於下了決心:“好,走吧!否則我母親一定會以為我病了呢!”
中午飯是在母親居住的拉弗奈爾別墅吃的。除了母親和莫泊桑,同席的還有艾爾維的遺孀和她的玲瓏可愛的女兒茜蒙,以及洛爾的妹妹亞努瓦夫人。大家聚集一堂,談話熱鬧。
莫泊桑的食欲旺盛,弗朗索瓦十分欣慰。
吃到一半時,洛爾談起海邊的一棟別墅的事:“吉,你還記得嗎?你以前盛讚的羅傑別墅,我想買下來,可是對方一直不肯賣,現在終於答應了。”
莫泊桑順口回答:“是啊,前天藥丸也這樣通知我了。這可是大事。”
大家頓時都沉默了。弗朗索瓦正在收拾桌上的盤子,發現主人說了瘋話,頓時羞紅了臉。
洛爾盯著兒子,似乎心裏明白了一切。從這時起,莫泊桑保持沉默,其他的人故意高聲說笑。
16時,馬車來接莫泊桑到車站,他與人們吻別。
洛爾依依不舍,他擁抱著兒子:“親愛的兒子。”
他們離開拉弗奈爾別墅,順路還買了一大箱白葡萄。莫泊桑回到家顯然很高興,立刻洗澡更衣,像往常一樣吃了晚飯。
弗朗索瓦收拾著餐桌,莫泊桑則有些煩躁,在房內不停地踱步。時鍾“滴答滴答”地響著,最後,他終於沉悶不語地上樓走進自己的臥室。
弗朗索瓦考慮了一下,迅速給他端來一杯洋甘菊茶劑。
莫泊桑直嚷著:“弗朗索瓦,我的背痛。你替我想想辦法。”
弗朗索瓦答應著:“是,先生,我馬上就弄。”於是給他拔了一通火罐。一小時後,痛止了,莫泊桑冷靜了下來。
弗朗索瓦看著他合上了眼,才下樓,但沒有關門。
零時30分的時候,門鈴響了,弗朗索瓦一驚,趕緊跳起來開門,原來是郵差送來了一封電報。據郵差說,是從國外拍來的。
弗朗索瓦把電報送上樓去,主人正在熟睡,他把電報放在床頭,便重又躡手躡腳下了樓。
弗朗索瓦實在太疲倦了,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一陣尖銳的聲響劃破了深夜的靜謐,把弗朗索瓦驚醒。他起身一看,是半夜1時45分。這是最惡劣的時間。
弗朗索瓦有一種預感,他本能地徑直奔入主人的臥室,隻見莫泊桑在樓上站立不穩,兩手緊捂著脖子,鮮血從指縫中向外流淌。
弗朗索瓦急忙奔過來:“糟了!先生,這是怎麼搞的?”
弗朗索瓦近前一看,隻見莫泊桑脖子上有道“一”字形傷口,刀還在莫泊桑手裏。
莫泊桑若無其事地說:“怎麼?弗朗索瓦!我割破了自己的喉嚨……我毫無疑問是瘋了。”
弗朗索瓦一邊扶著莫泊桑,一邊呼喚水手雷蒙。他們合力把主人抬到隔壁房間的床上。
弗朗索瓦簡單地包紮好主人的傷口,對雷蒙說:“快點,去請華克爾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