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另類青年(1 / 3)

《滕王閣》reference_book_ids\":[7077759522550352909]}],\"97\":[{\"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97,\"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65,\"start_container_index\":97,\"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48},\"quote_content\":\"《王陽明大傳:知行合一的心學智慧》reference_book_ids\":[6895619459201895432]}]},\"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1.新婚出走道觀坐禪

王華,一位傳統又嚴厲的父親,麵對兒子種種的頑劣不靠譜,他曾滿心憂慮,也曾毫不客氣地對兒子揚起巴掌與鞭子。但他終究還是一位讀書明理的人,對王陽明種種出格的舉動——離家出走也罷,竹園格竹也罷,他都睜隻眼閉隻眼,最後都不了了之了。這一次,看到兒子拋開聖賢書,一心沉迷那些成仙成道的養生術,他是真著急了。如此下去,他們王家的希望可就毀了。為了讓兒子重回正途,王華可謂絞盡腦汁。他不敢再讓兒子在京城待下去,應該快快把他送回老家餘姚,給他娶親,讓他收心是正途。

孝宗弘治元年(1488年),十七歲的王陽明回到故裏餘姚。這年七月,他奉父命前往南昌迎娶諸氏。諸氏是當時江西省布政司參議諸養和之女。諸養和也是餘姚人,與王華是至交,論起來,他們兩家還是親戚關係,王陽明應喊諸氏為表妹。王華剛剛考中狀元進京為官的那一年,精明的諸養和就從中看準,王華的前途將不可限量。那一年,他就曾帶著女兒不辭辛苦赴京祝賀。那還是七年之前。彼時,王陽明和這位小表妹都還是不諳世事的孩子。後來,王陽明去南昌,也曾住在諸養和家中。所以,對這位知書達理的小表妹,王陽明早已耳聞目見,印象頗佳。若非如此,估計王陽明也不會那般痛快地就答應父親前去迎娶。

對於諸養和一家來說,那門親事更是讓諸養和喜上眉梢。昔日王華考中狀元,不過一名六品的翰林編撰,近年來他深得天子器重,早已調入詹事府。攀上這樣的親家本已夠榮耀,何況這位乘龍快婿還如此年輕有才華,其詩才詩名早已名動四方。諸養和也曾讀過少年王陽明的詩歌文章,對這個未來女婿,他隻有喜歡的份兒。及至王陽明到家,再看他清秀挺拔,一派儒雅之風,諸養和與夫人更是恨不得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他諸家招了當今大明一大才子來當女婿了。這個女婿,有他自己的才華為根基,有他父親龍山公在官場為他開道,眼見著那似錦前程就在前麵鋪展,女兒嫁給他,算是押著大寶了。所以,那場婚禮,諸養和鋪排得極為繁華盛大,他幾乎給全城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都發了喜帖。

王陽明初到諸家,隻看著家人上上下下忙活,一團喜氣,連表妹諸氏的麵也難得見著。姑娘要出閣了,雖然新人洞房就設在娘家,但依舊習,諸氏還是回避了。那樣熱鬧的日子裏,倒讓王陽明自心底無端生出一絲空虛來。他整日裏除了在書房裏看看書,就是走出家門,到南昌街頭走走。

如此煎熬度日,總算等來那一天。

秋天,是一個成熟的季節,更是一個收獲幸福與喜悅的季節。這個秋天——弘治元年的秋天,在王陽明的生命曆程中,注定不平凡,注定要被濃墨重彩地載入他的人生史冊。金榜題名,洞房花燭,眼下的王陽明雖然還沒能金榜題名,但以他的實力與才力,考狀元中皇榜不過遲早的事,他的洞房花燭夜卻是早早地來了。

王陽明與諸氏大婚了。

那天,整個諸府上下都被籠罩在一片喜慶的大紅裏,堂上紅燈高掛,紅燭高燃,堂下賀喜聲連片。諸養和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招了狀元公的兒子——當今年輕有為的大才子王守仁為婿。他拉著王陽明的手,穿梭在滿室賓朋之間,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向客人介紹:小婿守仁,成化辛醜科狀元王實庵的兒子……在座的眾人,對王實庵的大名多早有耳聞,為了配合諸養和,讓他將自己那份炫耀自足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人們還是一驚一乍地表示了那份驚訝:狀元公的兒子啊,文采一定了得。那樣的話,可正中了諸養和的下懷,他就是想借那天的機會讓這位才子女婿好好在眾人麵前表現一把。他順水推舟,讓在座的叔叔伯伯們不妨當場出題考考這位東床。王陽明先還招架得從容,你有來言,我有去語,應答自如,博得滿堂喝彩。可那天到場的有百人之多,他就是一台機器,一輪又一輪地應對下來,也難免要疲於應付了。諸養和早已被眾人的吹捧聲給抬到雲裏去了,他哪裏注意到王陽明額角沁出的汗。他還在那樂滋滋地讓叔伯們出題考他。王陽明被“考”焦了,對新婚的期待與熱望,卻是一點點消退下去。到最後,他滿眼裏隻有一片晃動的肥頭大耳,紅唇白牙,隻有一片越來越分辨不清是恭維還是嘲諷的聲音,蜂鳴一樣在耳邊上竄來繞去。

婚禮變成一場酷刑,王陽明恨不得那會兒來個隱身術,從人群中隱遁而去。

總算,嶽父大人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他也介紹得累了,王陽明找個機會趕緊退席,溜出諸府大門,信步走到了南昌街上。

南昌,作為江西一省的首府,自是繁華富麗之鄉、人文薈萃之地。這天碧空如洗,秋風颯然,雖然已是入秋時節,南昌街頭卻仍是綠意蔥蘢。街道兩邊更是店鋪林立,人來人往,熱鬧非凡。離開觥籌交錯的諸府,鬱積王陽明心中的那股濁悶之氣慢慢散去,他漫無目的地沿街向前走,不知不覺就離開了諸家大院所在的街巷,來到南昌城的廣潤門附近。

廣潤門是南昌城的西南門,自古就是一處繁華之地,城外章江上的南浦亭,更是因為唐朝詩人王勃的《滕王閣》,“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卷西山雨”而聞名海內。這廣潤門附近有一座道觀,王陽明不知不覺就來到這座道觀麵前。王陽明收住腳步,抬頭去看時,卻見道觀門額上題著“鐵柱宮”三個大字。

鐵柱宮,原是供奉淨明道祖師許遜的宮觀。許遜為後漢三國東吳人,曾在晉朝司馬氏朝為官,後棄官歸隱,在南昌創立了道家淨明一派。道觀內有一根巨大的鐵柱,據傳即為當年仙人許遜所立,用來鎮服蛟龍,故此觀名鐵柱宮。王陽明對此道觀也略有耳聞,今天信步走到觀前了,他幹脆推開觀門,大踏步進入觀裏去了。

這鐵柱宮,曾經是南昌城裏香火最為鼎盛的道觀,近幾年內因江西境內水旱災害頻發,百姓生活窮困不堪,道觀裏的香火也漸漸淡下去了。王陽明進入道觀大門,卻見整座道觀裏冷冷清清沒幾個人,香客很少,道士也不多。院中水池裏那根鏽跡斑斑的鐵柱是不是當年許仙人立下的那一根鎮蛟鐵柱,也不得而知。王陽明在觀裏前前後後轉了一下,目之所及也不過幾個懶洋洋的小道士與幾個年邁力衰的老年香客,初入觀時的興致早已索然,遂轉身待向觀外走。才轉身,對麵牆上一席字卻是撲麵而來,青牆白字,煞是分明,王陽明不由停住腳步,靠前一步,細細看起來,隻見上麵寫道:

父母不孝,奉神無益;存心不善,風水無益;

兄弟不和,交友無益;行止不端,讀書無益;

做事乖張,聰明無益;心高氣傲,博學無益;

時運不濟,妄求無益;妄取人財,布施無益;

不惜元氣,醫藥無益;淫惡肆欲,陰騭無益。

王陽明一字一字看下來,眼前忽然有雲開月朗之感,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透出一種說不出的通透與舒坦。那些話,字字如洗,晶瑩如玉,顆顆都落到人的心坎兒上。從打立下聖人之誌,關於儒家道家甚至佛家的書,王陽明都已讀過不少,可眼下這篇文字,王陽明知道它們與以往他讀的那些書都不同。此時,對道家流派及其教義,王陽明雖然還不甚深懂,但他僅憑自己的直覺,就覺得這是真正的道家功夫,參悟透了,可以真正起到修身養性的作用。

事實上,這淨明道與道教其他流派真有不同,它其實是儒釋道三教歸一,同理相參,尤重忠孝人倫,所以又稱“淨明忠孝道”。牆上這幾句,是當年許遜仙師留下來的,也是淨明道教的修身行止的法訣。王陽明又從頭至尾反複認真讀了幾遍,這才轉身向別處走去。別看這道觀看上去平平常常香火慘淡,還是頗有看頭的。

王陽明來到一處靜室門外,打眼往裏一瞧,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道士正盤腿靜坐在觀中榻上。此道士大約五六十歲年紀,麵色紅潤,以眼觀鼻,以鼻觀心,滿麵祥和與怡然。王陽明不由得就邁步進去,與老道士攀談起來。

老道士看眼前這位清逸俊朗的年輕人,雖然年紀輕輕卻是滿臉憔悴之色,便欲打算與王陽明好好談談養生術。王陽明也正有此意,老道士那一派仙風道骨早已深深地吸引了他。於是,這一老一少,偶然邂逅的人,便在觀中相向盤腿而坐,傾心交談起來。

老道士果真道行不淺,從老子談到莊子,又從莊子談到道家的導引之術,直聽得王陽明連晨昏日月星辰都忘了。老道士說:“養生之訣,無過一靜。老子清淨,莊生逍遙。惟清淨而後能逍遙也。”老道士的話,直如春風化雨,點點滴滴都落到王陽明的心裏去了。自從格竹失敗成聖之誌受挫,又落下一身咳嗽的毛病,王陽明就在一直苦苦地追尋探索,找一條新的適合自己的修行成聖之路,卻是越找越迷茫,越走越覺得內心裏一片亂麻,原來是他的心在作怪。心不清靜,何以逍遙,何以養生?

其實,在此之前,關於道家的書,王陽明也讀過不少了。道教在漢初被稱為黃老之說,是老子、莊子等人的思想宗教化後而成,它以老子的自然無為之說為根本,又雜糅神仙之學,以追求長生不老為目的,其間又吸收了陰陽五行說,具有濃厚的迷信色彩。

眼下的王陽明卻顧不得許多,如果道教能助他達成做聖人的理想,又能調養好他的身體,何樂而不為呢?如此一想,早把自己新婚大事給忘了,竟然在觀中盤腿坐定,也學著老道士的樣子,以眼觀鼻,以鼻觀心,調整氣息入定,學起打坐來了。王陽明原本就有慧心慧根,經老道士這番指點,很快,他便進入入定狀態,如一棵古鬆枯木,漸漸把身外的世界全都拋開……

王陽明與老道士在鐵柱宮裏相對而坐,徹夜交談,又跟著老道士練習打坐,已經完全把新婚大禮這碼子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他更不知道此時的諸府上下,已經亂成一鍋粥。尤其是諸養和,當他大半夜聽到家人來報,說新郎官竟然在洞房花燭夜莫名失蹤時,真是又急又氣,臉都成了豬肝色。愛女千金的新婚大喜日,新郎官不見了,這話要傳出去,他諸家的臉可就丟盡了。一肚子氣與急,在沒找到王陽明之前也不便發作出來,隻能派人到處去找。南昌城那麼大,又沒有半點蛛絲馬跡,要找個人還真不容易,眼看著東方漸露魚肚白,被派出去的人都紛紛哭喪著臉回來了:沒找到。是啊,此刻的王陽明,還在鐵柱宮裏靜坐呢。誰會想到一個新郎官會在新婚之日跑到道觀裏去!

可南昌城再大,擱不住找人的決心大。第二天大清早,見家人氣喘籲籲跑進觀來,王陽明也從那一片清虛的世界裏醒過來了。老道士才知道眼前這個與自己靜坐對談了一夜的年輕人還是位新郎官,趕緊勸他速速回家。王陽明竟然還有些戀戀不舍,問老道士何時再能相見,老道士說:“若得有緣,二十年後再見於海上。”

王陽明這才跟著家人回到諸府來。

前一天他莫名其妙地丟了,這會子又優哉遊哉地回來了。看到嶽父諸養和漲紫的臉,王陽明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了,趕緊乖乖給嶽父大人道歉,低頭準備受訓。諸養和原本先是把肺都要氣炸了,後來久找不到又要急炸了,要是把個大活人在南昌城弄丟了,不光對女兒沒法交代,對好朋友王華也交代不了。現在一眼看到王陽明,其實是喜大於氣了,他象征性地說了王陽明兩句,就讓他趕緊回屋了。

屋裏,還有一個在悄悄抹眼淚呢。

2.南昌諸家苦練書法

新婚之日,王陽明跑到鐵柱宮跟老道士學什麼導引術、養生術去了,把諸家上下老小都急了個夠嗆,好在是虛驚一場,王陽明最終又好端端地回來了。諸養和算是大人大量,此事掀過去不提了。那位諸小姐——現在的王夫人卻沒有那麼好打發,洞房花燭夜被新郎官莫名冷落了一個晚上,那委屈可不是王陽明三兩句好話就能打消的。她不哭也不鬧,隻每天冷著一張臉把王陽明關在門外,就足夠了。

王陽明深知自己有錯在先,哪裏還敢有半點怨言,讓睡書房就睡書房。書房裏剛好有數箱紙,有筆有墨,也清靜,倒是練習書法的好機會。在那一段時間裏,王陽明日也練,夜也練,書法漸入佳境。

練過書法的人都知道,書法練習過程中,特別要注重靜思熟慮、去欲脫俗等心法運用。隨著其書法技藝的不斷長進,王陽明也漸漸掌握了此等心法,由最初隻一意模仿古帖字形,到後來漸能擬形於心,舉筆落紙,王陽明的字寫得越來越流暢清麗,率性自然。談及書風,有“晉書重韻,唐書重法,宋書重意”之說,在某些方家看來,王陽明的書法則在重情,重情其實可謂是重心而輕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