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繽紛一飲而盡,表情落寞,“如果這世上什麼都可以補償,那就公平了。”
“……”林秋菲下意識地認定,阮繽紛一定又是感情上出了什麼岔子,這世上最傷女人最痛女人的便是感情,“你跟那個人……是斷了還是各有打算?”
她嘴裏的那個人,自然指的是阮繽紛相好的已婚男,曾經滿嘴狂言地說要送阮繽紛房子車子,除了婚姻,似乎什麼都可以給。
這樣的男人,管他是否真實是否可靠,斷然不能愛。
顯然,一語點中痛處。阮繽紛的臉一點點拉下來,綠了,黑了,也痛了。
“什麼狗屁混蛋!就是一個騙子!大騙子!之前承諾的東西沒一樣送給我,不僅如此,竟然還敢跟我提分手!他算什麼東西?姑奶奶願跟他是給他臉,他還提分手?哼,一個已婚男,有什麼理由跟我提分手!大騙子!”阮繽紛恨恨地罵。
她這一罵,林秋菲便徹底明白,果然是分了手,而且是男方甩了阮繽紛,又一出感情苦情戲,她受不了,卻不得不安慰,“早跟你說過,那樣的男人不靠譜。”
“我也沒打算讓他多靠譜呀,隻要能給我一些物質上的補償,我還強求過別的嗎?感情我不要,婚姻我不要,除了房子車子他還能給我什麼?沒有!沒有!”阮繽紛一臉絕望,“這年頭,女人付出青春,男人付出銀子,天經地義,可我……什麼都付出了,什麼也沒落著……哼,豈是一個好笑了得啊,簡直笑掉人類的大牙!”
“繽紛,別這樣說,分手是好事,你還可以重新開始。”林秋菲心疼地安慰,“再說,為那樣的男人傷心感懷?不值得!就當做了一個噩夢,如今醒來,一切全是新的!”
“一切全是新的?能嗎?”阮繽紛一副傷不起的神情,“秋菲,你相信一個女人受盡愛情傷害之後還能重新開始嗎?”
林秋菲被她問住。
不知道該說相信還是不相信,一個受盡愛情苦難的女人,就算依然渴望愛情,也絕對不會再深信愛情。
傷到徹底是另一種解脫,但絕對不會是重新開始。
可是,安慰人總是要說相信的,林秋菲隻好把假話當成真話,勸慰阮繽紛,“不管怎樣,至少應該相信自己,相信還會遇上好男人。”
“好男人?你身邊還存在嗎?”阮繽紛再喝一杯,神情痛苦。
林秋菲再次被她問住,自己身邊是否有好男人,她不確定,但有浪子回頭的男人,比如莫嘉升。
想起莫嘉升的瞬間,林秋菲的微微動了一下。
一度拒絕承認對他動了心,這一刻才知道,還是在乎對方的。
“秋菲,你的臉紅了,是不是最近戀愛了?”阮繽紛依然善於察顏觀色,“喂,是不是經常給你打電話的那個老板?莫……什麼來著?”
“莫嘉升。”林秋菲痛快地喊出對方的名號,“人家叫莫嘉升,你總是記不住。”說完,竟羞澀地笑了。
這一笑,讓阮繽紛更加確定,“你們相愛了?”
“他……向我求婚了。”林秋菲實話實說,“但我還沒有答應。”
“你個傻女人!為什麼不答應?人家可是有房有車有公司還有存款,這樣的男人身家不菲,還一心想娶你回家,是多大造化啊!”阮繽紛差點沒跳起來,“如果是我,早嫁了!你還猶豫什麼呢!”
是啊,還猶豫什麼呢,林秋菲說不好,隻覺得一切發生太快,太突然。
“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相信他。”想了想,這才說出心裏話,“他的過去太亂,我得一點點接受才行。”
阮繽紛卻顯然不買帳,“有身家的男人哪個女人不喜歡?哪個女人不想追求?這是什麼時代?功利時代,人人心裏都算著一本帳呢,知道什麼叫成本投入,什麼叫應得支出?你一個勁兒地矜持、退縮,正好給了別的女人投入成本的機會,等到他被人搶了,你就空餘後悔嘍!”
“可他過去……”說到底,林秋菲還是放不下莫嘉升的過去。
過於花心的男人總是令女人不放心。
阮繽紛卻笑了,“哈哈哈,換種思路,就當你和他剛剛相識,你知他過去是怎樣的?或者說他知你過去是怎樣的?你之所以放不下人家的過去,就是因為太了解!可你想過沒有,人家也不是不了解你的過去,為什麼還要跟你求婚還要追求你?既然人家放得下,你為什麼放不下?你憑什麼不放下?”
被對方如此質問,林秋菲的心豁然開朗。
這個年代哪個人沒有幾段過去?放不下,勢必就看不到未來。
就在她想感謝阮繽紛的時候,對方卻擺擺手,“感謝不必,陪我再喝最後一杯吧,以後想再喝這麼貴的酒,怕也沒機會了。”
林秋菲意識不到對方話裏有話,腦子裏一直盤旋著如何和莫嘉升開始。
放下了過去的女人,總是希望盡早開始新的一切。
她也不例外。
(五)
可是,林秋菲還沒來及和莫嘉升細談,當天晚上對方就出差去了,臨行前莫嘉升在電話裏告訴她,“隻去一個禮拜,很快就完事,你要等我回來。”
一個男人讓一個女人等自己歸來,無異於在告訴這個女人,你就是我的親人。
林秋菲甜蜜地抱著電話笑了,這一笑竟覺得心情完美無比。
美好的心情隻保持了一天,當第二天於悅萱的電話打來時,林秋菲突然覺得這世界太可笑了。
於悅萱在電話裏無比淒厲地告訴她,“林秋菲,許雲澤傷了我的臉,莫嘉升傷了我的心!那個男人不僅奪去了我的初夜,毀了我的幸福,還不止一次地傷我的心!我知道,你是不會愛上這種男人的,不過話說回來,跟在這種男人身邊工作,也真是一件不幸之事,你還是趁早離開吧!”
說不清是有意還是無意,於悅萱把莫嘉升說得一文不值,林秋菲聽得心頭差點滴血。剛做好了準備要接納對方,猛聽到這番話,隻覺得天塌地陷。
無須於悅萱拿出證明,說莫嘉升毀了自己,也不是林秋菲依然欠缺對莫嘉升的信任,隻是男女私情這種事發生在自己愛的人和自己好朋友的身上,便足以斃命。
林秋菲在接到這個電話的當天下午就匆匆離開了公司,她不想跟任何人做交待,除了阮繽紛。
兩個感情落敗的女子再次擁在了一起,似取暖,似安慰,卻誰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直到酒盡人醉,林秋菲才一點一滴地淌起眼淚,“我以為真的可以重新開始,沒料到……”
這一次,直爽的阮繽紛也不肯幫莫嘉升說好話,大著舌頭罵,“這種男人就是垃圾,不要也罷!管是千萬富翁還是億萬豪門,咱們不稀罕!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他倒好,來者不拒……算了,放下吧,這種男人不值得。”
愛到不值得。
林秋菲再一次受了愛情的傷。
敞開的心門,還沒來得及迎接春暖花開,便遇上了狂風暴雨,瞬間冰冷。
阮繽紛安慰完了她,又似在自我安慰,“哪個城市都有傷心人,哪個城市都讓人傷心,我決定了,離開這裏,再也不會回來……我相信自己會重新開始。”
唯一可以訴說心事的朋友也要離開,林秋菲覺得心成了空城,“真的要走嗎?有這個必要嗎?為一段感情離開一座城,值得嗎?”
“不是為任何人,我是為自己。”阮繽紛恢複了爽朗,“哈哈哈,這世上傷女人的是男人,安慰女人的卻隻有女人,林秋菲,能認識你這個同類我真高興,不過有幾句話還是要很殘忍地說給你聽,別再相信愛情,別再相信男人,這個時代不需要愛情,我們也可以不需要男人,愛一次傷一次,已經夠了!做為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收拾心情,找一個新城市,重新開始,快快樂樂地生活,隻為自己!你懂嗎?”
林秋菲似懂非懂,想了想,最後重重地點了頭。
阮繽紛離開的前一天,拉著林秋菲逛了一天,走遍這個城市的角角落落,她說:“把一切不愉快都留在這裏,我要輕鬆上路!”
林秋菲心疼地撫過她的肩,剛要安慰,卻看到她們身後正走著昊然。
幾日不見,昊然明顯消瘦,表情頹廢得厲害,手上拿著一根油晃晃的油條正啃著,看到林秋菲,四目相對,他半是赧顏半是羞愧,拿油條的手不自主地往外縮。
看樣子,他過得很是窘迫。
這些林秋菲也不是不知道。
聽聞沈超男逼著昊然簽了離婚協議,他不僅失去了婚姻,還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工作機會。
當初聽這些傳聞的時候,林秋菲心裏沒有任何感覺,每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錯誤買單,但是,看著眼前頹廢得讓人心疼的昊然,她的心還是微微湧起憐惜之情,畢竟是相愛過的。
“你……還好嗎?”林秋菲忍不住。
昊然搖頭,又迅速點頭,始終不看她,更不敢多一言。
林秋菲深知,他是真的明白了什麼叫愧疚,心下一軟,又安慰,“都過去了,重新開始吧,哦,對了,你現在住哪裏?生活還好吧?”
本是一句平常關心,卻讓昊然內心生出無限酸楚。他怎麼可能告訴林秋菲,一無所有的自己再次搬回了地下室,一切跟過去一樣,為一塊錢的車費可以計較半天,連一毛錢的菜錢也要精打細算。
曾經相愛過的一對男女,在人潮洶湧的長街,四目相對,卻始終無一語。
昊然的沉默讓林秋菲似乎明白了什麼,揮揮手,算是跟對方做了最後的告別。
深知,此情此景,說什麼都是多餘,說什麼都挽回不了過去。
一心求功利的男人最終落敗成這樣的下場,連阮繽紛都有些瞧不下去,看著昊然猥瑣的背影,不得不替林秋菲叫屈,“當初傷你的男人就長成這樣呀?也不咋地嘛,何苦讓你付出那麼多,唉,女人啊!”
林秋菲的心泛起一陣酸,“是啊,我也不明白當初是怎麼回事,現在我明白了,有些人有些事,過去就真的可以放下了。”
阮繽紛跟著歎息,“其實我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你可能不知道,那個男人之所以跟我提分手,是因為他老婆抓住了他出軌的把柄,他離不開他老婆,因為所有生意都是人家娘家的!哼,就這樣的一個男人,連婚姻都可以算計,我當初怎麼就傻傻地相信他是真的愛我呢?一切皆功利。”
“一切皆功利。”林秋菲重複著這句話,心裏的傷感一點點散盡,“看穿了,何必再痛苦呢,繽紛,你說得對,我們需要重新開始。我決定了,跟你一樣,我也要離開這裏!”
兩個女子離開得堅決。
阮繽紛往南,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是去深圳還是廈門,隻說冬天近了,她怕冷,於是選了南方。
林秋菲往北,並非喜歡北方,隻因為她向往去北方看一場真真正正的雪,潔白到無暇,或許什麼心思都可以放得下。
離開那天,發生了兩件事是林秋菲不知道的。
一件是喜事。
於悅萱拉著許雲澤去登了記,成為了夫妻,之所以不再責怪而且甘於下嫁,是因為她已經清楚自己的身價,一個失去青春和容顏的女人是沒有多少歲月可以耗費的,趁許雲澤沒有改變心意之前,她嫁了。
讓於悅萱悲哀的是,這曾經是一場夢寐以求的婚禮,可許雲澤卻突然發現他愛不動了,就連兩人的洞房之夜,他也是一個人抱床被子在客廳將就過去的。
他說:“於悅萱,給我一段適應時間,過去我愛你太多,現在愛不動了。”
這段適應時間究竟有多長,他不知道,於悅萱更不敢問,嫁了人,從了夫,她突然變得老實起來,不再想豪門,隻想著平平淡淡地活下去,新婚第一夜,她抱著冰冷的喜被,突然記起自己曾經應承過許雲澤的那句話“三十而嫁,如果三十還嫁不到好男人,我就嫁給你……”,言猶在耳,似有天意,怎麼想都覺得荒唐又可笑,隻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天意如此,命運如此。
另一件算不上喜事,但也不算是壞事。
林秋菲前腳剛走,莫嘉升的出差任務就已完成,飛機落地第一時間他開了機,搜尋林秋菲的蹤跡,卻一個信息也看不到,直到確認對方已經不知去向,他這才慌了神兒,完全不像一個成熟男人,如同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孩子,竟抱著手機嚶嚶地落起淚,一邊哭還一邊不斷地給林秋菲早已經關掉的手機發信息。
他懇求她回來,懇求她聽自己解釋,並一再聲明自己願意等她回來……
而此刻,隨著飛機騰空的林秋菲,心早已經放下,默默地跟這個城市做著告別。
這是一個告別的年代。
向愛情告別。向過去告別。向那段不曾明朗的歲月告別。
唯獨告別不了的是自己。
許雲澤為愛執刀,劃傷了於悅萱引以為傲的漂亮臉蛋兒,卻願意養她一輩子,於是於悅萱告別了尋找更好生活的希望,下嫁得委屈;昊然卑微地討好沈超男,換來的依然是一紙離婚書,不得不重新住回地下室,是輪回還是天意?最灑脫的還是林秋菲,她的真誠打動了莫嘉升,盡管一再拒絕,對方卻依然願意等待,是緣是劫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這份愛情終於不沾一絲功利……
飛機落在北方小城時,林秋菲摸了摸手中發燙的手機,一時之間不知應該打開還是繼續讓它沉默,她知道,打開它,一切舊事會紛遝來襲,而關掉它,心又突生不忍,沉甸甸地疼……
2011.06.完稿